她阅人无数,五星上将也认识不少,可在她的那个年代,更讲究的是现代化的军队,鲜少有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将军们多数没有经过真正的战场洗练,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政变时具有威慑力的武器,平日不过是坐在屋里打嘴仗,耍手段,和沈绍隽这样职业而纯粹的军人没有可比性。
他身上的铁血和悍勇的气质更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而正是这份独特打动了她。
两个年轻人相对而立,并未过分亲近,只是极寻常地说着话儿,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看上去和他们任何一次见面闲聊没有任何差别,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股甜暖的亲近。
“那被擒的张志炎现在如何了?”她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只因为他的在乎。
“校长说暂时不杀他,将他软禁起来了。”他有些气恼不平。
“张志炎没什么脑子,杀不杀他倒也无所谓。”乔霏笑了笑,“何况他胡作非为惯了,结怨太多,我们不杀他,自然也会有人来杀他,倒是你,伤好了么?”
他微微一怔,似是早已忘记了自己曾受过伤,顿了几秒钟才赧然道,“那点小伤早好了。”
不过是在战场上被弹片划过手腕而已,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只是戴国瑛为了树立他这个典范军人的形象,对他的伤嘘寒问暖,政工干部们更是大肆宣扬他的英雄事迹,闹得连乔霏都听说了,让他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疼不疼?”看着他手上的弹痕,她柔声问道,伤痕看起来早已愈合,只是那狰狞的模样告诉她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没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她很难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如果弹片划过的不是他的手,而是眼睛,喉咙或是其他要害部位,结果该有多么的恐怖。
沈绍隽摇摇头,眼神沉了下来,“我们一起的十个同学,战死了一个,重伤截肢了两个,还有三个轻伤的躺在医院,**军的死伤虽然不如军阀的惨重,但也是活生生血淋淋的。”
和他的同学们相比,他实在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小伤。
“古来征战几人回。”乔霏肃容叹道,“同胞之间互相残杀,本属不该,但如今的华夏非暴力**无以挽救。”
“校长也是这么说的,军阀和帝国主义压迫着我们,如果没有同生共死的决心,就不可能解除此种压迫,我们每个人都竭尽个人的力量,以生命交给党,交给**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对得住国家,对得住人民!”沈绍隽坚定地说。
乔霏心中微动,戴国瑛的洗脑很彻底,没多久功夫就让沈绍隽对他推崇备至了。
“不错,我们每个**党人都是卢先生的信徒,只有精诚团结,才能为华夏争取独立自由,虽然再也看不见卢先生了,但是他的精神是不死的,我们必须要为完成他的志愿而奋斗!”
乔霏一口一个卢林,正因为卢林是**党的一面真正的大旗,就算戴国瑛掌握了兵权,也不得不将这位已经去世的曾经领袖奉之若神,他的一切鼓动也都只能暂时打着卢林的大旗,但是在他的亲近学生面前,他恐怕会开始“去卢林化”,故而她也必须时刻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谁才是正统。
“不错!”他最喜欢听乔霏大发时议,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可敬可爱,既是他心仪的女孩儿,又是他最亲近的同志,甚至是他尊重的老师,“霏霏,你说的对极了!你可知道学校里的政治教官只会照本宣科地读文章,根本讲不出什么道道来,比起你差得太多了,每次上课我打着呵欠想睡。”
乔霏是连大政治家卢林都点头称赞的政工人才,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和军校里的政治教员层次自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们学校所用的启蒙教材还是她亲自写的《醒》呢,两者的水平哪能相提并论,是以受乔霏影响颇深的沈绍隽,对军校的政治课提不起半分兴趣来,觉得他们所说的比北平大学的政治口号还要空泛。
“是么?”乔霏抿嘴笑道,“我一度还想像你一样去报考军校呢。”
对中洲军校里将来的将官们,乔霏一直没有死心,她深知军权决定了政权,只有争取到了他们的支持,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因此总想着从戴国瑛的碗里不着痕迹的分一杯羹。
“不行!”沈绍隽皱眉,态度比乔绍曾和乔星诃还坚决,“战场太危险了,刀枪无眼。”
乔霏微愣,她可从没想过要上战场,她根本不是那块料,耍耍政治手段还行,在治军打战上她简直与瞎子无异,只想着做个政工干部,在戴国瑛的眼皮子底下做些手脚,可在沈绍隽的心里却认为军校的学生理应上战场,根本没想到政工干部这茬。
她见到沈绍隽这样严肃得没有商量余地的霸道神情,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怎么不行?”她不服气地看着他,“如今是男女平等,你都能上战场了,就不许我去?你这是歧视女性!何况我听说从这一届起,军校就招女生了。”
“你,反正你别去。”论口才,他是决计说不过她的,他本就讷于言辞,何况是在她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人儿面前,只能是干着急。
乔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紧张的模样真是有趣,让一向心静无波的她瞬间变得无比愉悦。
她从未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恶趣味。
“你若是伤了,我比自己受伤还要疼上一百倍。”那个木讷的他憋了半天总算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
乔霏的脸也“唰”的一下红了,他怎么可以把这么肉麻的情话说得如此顺口,她又为何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你真是个傻瓜!”乔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着火了。
沈绍隽难为情地笑了笑,脸上的温度不比乔霏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