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男眯着眼睛,乱发在风中飞舞:“等那家伙哪天想开,他还会向前跑的,然后,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
阿龙愣了一下,看着铁男认真的侧脸,突然笑了一下:“呵呵,三井么?也许吧……我就知道,那家伙和我们这种的不一样……”
铁男吸了一口烟:“嗯,那家伙,确实和我们不一样。”
阿龙费力的掏着口袋,半包瘪瘪的peace香烟,他低着头摸了摸,抽出了一支。
广志扭头替他点上,打火机上下抛接了几次,他笑着摇摇头:“铁男你对小弟们太好了啊。三井也好,阿龙也好,你啊,总是这么宠着他们可不行……”
“喂,广志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阿龙怪叫着抗议。
铁男咧嘴笑笑,大手揉上阿龙的脑袋。
湘南海吞没了天边最后一线夕照,残红退却,夜幕渐渐深沉。三人倚靠在金属的栏杆上,有志一同的各自沉默着。
……
铁男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和三井的相识并不是传说中的打架偶遇,而是更早。那是在野口综合医院,铁男因为参加地下拳坛遭人报复,腰部受到重击而入院。而十五岁的三井寿当时刚刚做完十字韧带撕裂的修复术。
苍白着脸的男孩儿总是一脸倔强的咬牙忍耐着疼痛,在医护人员做物理治疗时,即使痛得满头大汗也不吭一声。铁男那时候只是觉得这家伙有种,并不熟悉的两人,不过是住在相邻的病室而已。
真正认识那家伙,是在后期康复中心的训练中。
康复中心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虽然医护人员都格外体贴温柔,但是要一次次面对肢体不受控制的挫败感,对于一个曾经健康的人来讲,比**的疼痛更难以忍受。
铁男的腰伤,自己知道的很清楚,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走上职业拳击台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还能挥拳就行,只要还能挥拳,怎样都行。
三井少年是康复中心里最努力的一个。总是毫不气馁的一次次认真的练习,失败了再爬起来,失败了再爬起来,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在处处是鬼哭狼嚎的训练室里,三井从不哭叫,反而开朗的四处和人打趣,不顾治疗师的劝解,常常偷偷尝试更高难度的复健。他的母亲是个软弱温柔的妇人,只是偶尔会带着各种手制的洋果子过来,三井在复健室努力的时候,她就远远的站在门外,眼里始终含着泪水。
十五岁的三井寿,开朗,坚强,热情,阳光,有着幸福的生活和远大的梦想——一个发光体。医生、病人、护士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和铁男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即使最开始铁男整日里不过无所事事的躺在病房里,但关于那家伙的只言片语依然时不时传进他的耳朵里。
于是他知道了,篮球,mvp,三井寿的名字……不过那又如何呢?不过是住在隔壁病室的人罢了,把最新一期的拳坛快报扔进垃圾桶,铁男无所谓的盯着高高的天花板。
最开始是怎样认识的呢?一次夜间去厕所,正看到那家伙缩成一团小声的哭泣。
那家伙也会哭的啊……到底是个孩子。当时只是这样想着,并没有说什么。
然而开朗阳光的三井少年看到铁男的身影,却慌忙拿袖子擦干眼泪,仍强笑着解释说是灰尘迷了眼睛。拙劣的一眼就能拆穿的谎言,小心的保护着十五岁少年高傲的自尊心。
铁男懒懒的应了一声【喔】,既不说破,也不会多嘴说些什么。不过看过了那家伙最狼狈的样子,知道了一个少年小心掩藏的软弱,保守着秘密的两个人无形中就变的亲密起来。
再后来,从护士那里偶然听到三井的事情,国中篮球队曾经的明星球员,意外受伤,然后偷偷出院,再次受伤,手术,以及漫长的痛苦的复健。看着那家伙信心满满的努力的样子,哪里会想到竟是这么棘手的伤势……
不知不觉的,有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起初只是偶尔会随性而至的照顾那家伙一下,谁知一来二去便真的成了朋友。
多了一个弟弟的感觉。
香烟缭绕在眼前,又很快被海风吹散。
出院之后,也再没联系,直到转年冬天在街边再次相逢,那时的三井少年却已不是康复中心的那个三井了。就像宝石蒙尘,模糊了光芒,看着就让人隐隐的痛心。
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偶尔路过窄巷巷子口,那家伙就那样昂首站在几个小混混面前,嘴角青紫,长发散乱,眼神如同失群的野狗,又警惕,又凶狠。
铁男忍不住上前助拳,拉着伤痕累累的那家伙喝了一杯咖啡,从那以后便不时地把他带在身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个地方混着,总好过一个人。
似乎是有一段时间父母的关系不好,三井那时候常常不愿返家,有时候窝在拳击用品店的休息室,后来也会到铁男的公寓避难,总之三井就那么跟着大家混着。打架很烂的打架,飙车很烂的飙车,像模像样的说着骂人的话,摆着不可一世的表情,为了一句挑衅的话冲上去,默默扛下崛田一伙儿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三井已经是公认的不良少年了,说起湘北的三井,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铁男周围的人都知道,那家伙和真正的混子们永远隔着一线。
三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碰香烟的运动男孩,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总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就算留长了头发,就算扮狠斗勇有时候真的能唬住人,三井依然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