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点点头,嗯。
那把我带上吧,整天闷在院子里,都快发霉了。
我一定不乱跑。云蔚保证说。
十七不答,静静看着他。云蔚被看得发毛,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惹了她怀疑。
但下一刻就听见她说,好,带上兜帽,跟紧我,别再迷路了。
想起那晚自己在两条街之间兜圈子,又误把十七当做鬼,云蔚面子上挂不住,低声反驳,我那日不是迷路,是遇上鬼打墙了。
哦,你说是就是吧。十七拿着帕子揩掉额头上的汗。
悠悠的,她闻着帕子上有一股香气,好像在何处闻到过,她凑到云蔚脖子边仔细嗅了嗅,果然是一样的味道,
你很香,在身上擦了香粉吗?
自十岁被送到四绝门做杀手,十七就被喂了失忆的丹药,她忘了父母亲人,姓氏名谁。因为在男人堆里长大,师傅又是个粗糙大条的女人,几乎没有人教过她男女之间的事,她也并不觉得夸赞男人很香,问他是否擦香粉,是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狎昵的意味的。
她这厢坦坦荡荡地问,云蔚那边却是掀起惊天巨浪,虽说是风月场上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和男人,他都曾见识过,言语上的戏弄,他从不放在心上。
但此情此景,云蔚觉得自己悟出了关窍,难怪这个十七口口声声说要送他去一个地方,却迟迟不动身,每天把他关在这里过日子,她说的根本就是假的。
平时她总拿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看着自己,今天终于忍受不住,露出真面目调戏于他,原来她是想玩金屋藏娇,日久生情的戏码。
云蔚唇带浅笑,一副了然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站在了泰山之巅,而十七就是山脚的蚂蚁。既然倾心于他,那必然免不了死在他的石榴裤下。
漂泊不定的土匪和他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他决心做一个绝情而体贴的男人,长痛不如短痛,看在十七助他脱离枕香馆这苦海的份上,他不欲和十七过多纠缠,爱而不得最是伤神,还是尽早断了她的念想为好。
慈悲为怀的云蔚跟着十七出了院门,到了附近的菜市,小摊贩自带的木板上摆着应时当令的瓜果菜蔬,露珠在叶子上闪着细碎的光,一看就是将将从地里摘下来。
十七挑了萝卜、茄子,又去肉铺买了两根肋排,这才领着云蔚去吃朝饭,是买豆花和油条的摊子,旁边买的是葱油饼。云蔚看了看纸包的样子,是十七常给他带的那家,难怪他总看不到十七吃朝食,原来是在菜市里吃过了。
十七喜欢喝咸的豆花,云蔚却相反,他捏着勺子,颇为优雅地喝着甜豆花,随后掀开眼前的遮挡,打量着四周。
菜市是忙碌又拥挤的,叫卖声不断,男男女女手里挎着篮子,端详着菜蔬的品相。
梨怎么卖?
二十文一斤。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
哎呀,这位娘子,我家的梨又大又甜,二十文我都亏本了。
便宜点吧,十五文一斤,家里孩子想吃。
不行,不能再便宜了。
十五吧,吃好了还来买。
行吧,最低十八一斤。
来两斤。
这些话纷纷嚷嚷地聚在一堆儿,被朝阳晒得暖融融的,云蔚也觉得暖和起来,他仿佛也变成了这坊市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男子,早晨为家人采买一天的吃食,白天出去做工,晚上有温热的饭菜还有昏昏的烛火在等待着他。
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失了踪的小倌,被豢养的娈宠。他望向东边,一条前路被照得金灿灿的,目光极尽远去,他从林立的楼阁里看见高耸的城门,那是他的生路。
云蔚记得他当初坐公主府马车出城的时候,闻到过一阵脂粉味,附近应该有胭脂铺。
十七,你喜欢香粉吗?
嗯。十七把碗底的豆花,一股脑吞下去,点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