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微微一顿,低头去看言亦君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淡漠地剖析他们模糊的未来:&ldo;就算他眼下也喜欢你,可他马上就要离开祭塔,回到龙渊大泽了,那里才是他的家,将来他极有可能继承龙帝之位,且不提龙族子嗣繁衍艰难,龙帝有诞育后代的义务,他便不做龙帝,龙族按族规也不允许与外族通婚,况且你还是巫族人。&rdo;
&ldo;形如陌路,就是你们的将来。&rdo;
言亦君陡然站起身,目光如电,指甲深深掐入肉里,一字一顿:&ldo;绝无可能。&rdo;
像是誓言,又像是希望,一寸寸钉入血骨里。
大祭司看着他,眼神遗憾得如同看一个精心雕琢却失败了的作品,他抬起手中长长的魂灯,一缕幽碧的火光在灯芯点燃。
随之燃起的,还有言亦君血脉里流淌的鲜血。
难以形容的剧痛淹没了他,像是被丢进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又如同被卷刃的钝刀一点点凌迟,他再也站立不住,摇晃着单膝跪地,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颤抖着摊开掌心,血竟是乌黑的颜色。
&ldo;血巫咒……你……&rdo;
面对言亦君不可置信又伤心绝望的眼神,大祭司错开视线,不去看他,只淡淡道:&ldo;你是我的儿子,我本不愿伤你,但你必须知道,我的决心。没有人能破坏我的计划,包括你在内。&rdo;
言亦君扶着墙壁站起来,哪怕此时此刻,也绝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自己狼狈懦弱的模样。
大祭司冷哂一声:&ldo;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将来的路吧。想通之前,就不要出去了。&rdo;
……
秋意笼罩的树林,犹如这漫长的回忆一样,萧瑟而寂寥。
言亦君和大祭司对峙在这一派煎熬的沉默里,谁也不愿退步。
只有落叶打着旋飘悠悠落下,是这场好戏的唯一见证者。
&ldo;放肆!&rdo;大祭司重重吐出这两个字眼,雄浑恐怖的威压随之倾泻而出,浪潮一样朝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整片树林被这股狂浪冲得东倒西歪,齐齐朝外卑躬屈膝,无数的枯叶从枝头脱落,被风卷着四散奔逃。
言亦君浑身一震,陡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山一样压在头顶,几乎把脊椎压弯,骨骼之间隐隐发出牙酸的轻响。
然而他的脊梁始终笔直地挺立着,仿佛一柄斩落了温柔假面的利剑,苍凉而倔强地插在悬崖上,风雨霜雷都不能使之折断。
大祭司沉沉凝视他良久,终于撤去父子间无声的角力,缓缓道:&ldo;那个时候,龙族百年祭典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和那位小殿下,不可能在一起,你是巫王之后,他是龙族皇子,你们之间困难重重,而且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祝福。&rdo;
&ldo;可是你执念太深,我作为你的父亲,也于心不忍。我承认,昔年有愧于你母子二人,所以我给你了机会。&rdo;大祭司似乎牵起嘴角笑了一笑,可眼光里除了失望与遗憾,什么也没有。
&ldo;祭典那日,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没想到你依然冥顽不灵,我本不打算杀死二太子,可因为你们的无能,迟迟没有完成任务,我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搏一搏,可那个时候,若非你突然扑上来,我的巫毒箭又怎会射在你的身上?兴许此刻,我多年夙愿已经达成了。但是,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虽然你使我的计划功亏一篑,可是我还是救了你。&rdo;
深秋的寒意仿佛冻到骨子里,甚至有种冬日提前降临的错觉。
言亦君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说不上是讽是悦的笑意在唇角晕开:&ldo;别把自己的阴谋说得这么高尚。回川是龙族最宝贵的五爪金龙,你身为巫族,若亲自杀死他,灵魂会背负永远洗不去的屠龙印记,那时你会射出那一箭,只不过尚不知道这件事罢了。何况,我作为你栽培了多年的棋子,尚未利用殆尽全部价值,如何舍得就此丢弃?&rdo;
大祭司脸上显露出愠色:&ldo;你始终不能明白我的苦心。二太子坠落轮回祭坛之后,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送你入现世寻找他的转生,我不忍看你终日形销骨立,才答应你的请求。&rdo;
听着对方不断地强调他施加于自己的&ldo;恩惠&rdo;,言亦君淡淡轻哂:&ldo;我求了你三天三夜你都坚持不允,直到我答应用圣戒作为交换,还要替你搜罗散布于现世的巫族后裔,以便将来做你的助力。这样你都不放心,还特地派了执鞭人来监视我。&rdo;
他尖锐的说辞撕去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大祭司的眼神彻底沉下来,握着魂灯收紧的手指昭示着耐性的流逝:&ldo;你不该用对抗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父亲。我已经遵守承诺送你来现世,可是你却违背了对我的诺言。&rdo;
&ldo;难道你不担心,自己身上的血巫咒?&rdo;大祭司缓缓走近他,循循善诱,&ldo;只要把圣戒和二太子交给我,我保证不会杀他,事成之后,我会为你解咒,还会放你二人留在现世,双宿双栖。&rdo;
他漆黑的瞳仁仿佛带着蛊惑的光芒,能看尽人心,实现一切心底最迫切的愿望。
小树林边缘,迟迟不见言亦君归来的段回川心下有些不安,他循着方位摸过来,手里还提着一盘烤好的河虾,怕半路凉了,用微弱的雷火煨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