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几个孙子还小,没到花大钱的时候,还是先顾好当下。
只要吃饱饭,没饿着,身体长得好,去码头扛大包都比别人多几分机会。
人才是根本呐!
灶房里忙的热火朝天,酥肉和油果子炸好,又炸了小麻花,还撒了些许芝麻,这在乡下已经算是顶好的小吃食了。朱氏和两个妯娌忙得半点不得歇,脸上满是笑意,只觉得日子过得红火,很有盼头,比在家当姑娘时还要舒坦得多。
忙完这些,罗氏和孙氏开始切板油,准备熬猪油,把油罐子装满。朱氏则去收拾炸货,也不拘分装,全给倒在小筲箕里端去了堂屋,想吃时自个拿便是。
炸年货的油是之前剩的,这次炸果子酥肉全给刮了个干净,眼下油罐子空着,正好用来装新熬的猪油。
整整一上午,灶房里的烟囱就没歇过,油滋滋的闷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
赵小宝捧着一碗撒了些许糖霜的油渣坐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听着堂屋里爹娘兄嫂低声聊着明年的庄稼,期盼老天爷开眼莫要再干旱,给他们地里刨食的一条活路……
又说小五他们年纪渐渐大了,不好再挤在一张床上睡,冬日里还罢,挤挤暖和,夏日里可是要热死个人,得扩建两间屋子……
还说今年留的肉多,等初二嫂子们回娘家,一人拿上一条回去,今年年礼厚些,也让亲家们高兴高兴……
赵小宝捏了一块猪油渣想塞嘴里,结果手一抖,猪油渣掉到了地上。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偷偷用脚尖把猪油渣踢远,不让爹娘看见。
悄悄歪头瞧了眼堂屋,见爹娘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又捻起一块猪油渣往嘴里塞,听着爹娘兄嫂闲谈生活琐事,眼皮不由渐渐往来耷拉。
嘴里还无意识嚼着油滋滋的猪油渣。
天空中的雪花不知何时成了棉絮状,越下越大,灶膛里木柴烧出了爆破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哐当”一声脆响,几块沾着糖霜的油渣散落在地。
“小宝——”
“幺妹——”
赵小宝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两声急促的惊呼和凌乱的脚步声。
她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又一亮,院子还是那个院子,雪还是那般大,就连她偷偷踢掉的油炸都还在那处。
一切看似无常,却惊变突发!
大地在疯狂震动,山在咆哮,地在翻腾,鸟在惊叫,狗吠惧嚎——
不过几个呼吸间,道道惊恐声划破黑夜,不知哪户人家传来惊天哭叫。
“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
“呜哇,娘——”
“救命啊!我男人被房梁砸到腰了!!”
“爹,娘,牛子!快醒醒,别睡了,赶紧逃命啊!”
被惊醒的村民顾不上穿鞋,拉过身旁的婆娘汉子就往外头跑,边跑边叫着隔壁屋的爹娘儿女,往日里平缓的地面竟站不稳双腿,头顶的茅草或瓦片往下坠落,比大腿还粗的房梁砸在跟前,短短几步路,有人丧命,有人逃生。
鸡鸭在禽舍里扑腾,顷刻间被倒塌的木头砸中,瞬间没了声息。村里唯一的那条大黄狗被吓得摇摇晃晃四条腿直扑腾,冲着倒塌的几间房屋疯狂犬吠,惊惧之下想跑,却又一直回头舍不得离去。
有人悄无声息间被坍塌的房屋掩盖,有人逃跑时被房梁砸中脑袋,趴在地上没了声响,更多的人被瓦片砸了满头包,血呼啦哒跑到院子里,喊爹叫娘哭儿涕女声顿时响彻四方。
白日里跑来家中为赠风寒药道谢的赵二癞直挺挺躺在院子里,一张脸惨白如纸,已是没了声息。
进山砍柴的瘸腿老二哥,被他的络腮胡儿子驴蛋从坍塌的土墙里刨出来,头被砸的瞧不出原本的面貌。
还有好些人,给她摘过李子吃的李嫂子,偷偷塞给她麦芽糖的吴奶奶,往她背篓里放猪草的春芽,还有带着她漫山遍野跑的小伙伴们……
转瞬间,全都葬身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