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去见他?见到了,我又该说什么呢?”他的心中,只觉一片茫然。
辞别了齐王唐义,李梓腾像游魂一样回到了秦王府。刚一进门,就被王仑扯着膀子拽到了前厅。厅中上手位上,正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太监,一见他们二人进来,便随手将手中的茶盏一搁,撩衣站了起来。
“哦,这位想必就是李公子了。”他笑盈盈的说道。
李梓腾道:“是,我便是李梓腾。”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王仑不觉好奇的看了看他。而那太监也不免皱了皱眉,一般平民,见了宫里来的人,不说吓得腿软,堆笑奉承总是少不了的。像李梓腾这样的反应,他还从没见过。
不过在宫中当差十几年,他早已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于是点了点头,仍摆着那副笑脸道:“咱家是养心殿的冯连,今儿个一早,秦王殿下跟皇上说起您的事儿。皇上便着我传个口谕,宣李公子即刻进宫去。”
李梓腾早已知道此事,此刻听来自然也不很惊讶,只点头问道:“是。现在就走么?”
见他仍是这副半死的样子,王仑连忙上前道:“冯公公,这么大热的天还烦您跑一趟,还是歇一歇再走吧。”他回头又道:“小五子,快给冯公公添茶。”
那边的小厮刚答应一声,冯连便摆手道:“不必不必,皇上的差事,哪敢拖延?而且刚才也歇够了。李公子,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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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朝立国之初,以浮华奢靡为耻。故而在皇城建造上,也以厚重古朴为特色。多飞檐斗拱,而少雕梁画栋,色调上以白黑两色为主,难见各种无用的装饰器物。
李梓腾随冯连入东阳门,过玉带桥,从旁绕过皇帝听政的正德大殿,向养心殿走去。一路上只见宫卫森森,肃穆威严,一股浩然皇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到了养心殿门口,冯连让李梓腾在阶下候着,自己上前回禀道:“回皇上的话,李梓腾已奉旨带到。”
半晌,里面也没有动静,冯连便又回了一遍。这时,只见门帘一挑,秦王探出了半个身子,朝他点了点头道:“父皇言语不便,让李梓腾进来便是。”
李梓腾诧异不已:“言语不便?难道皇帝病了?那还召我来做什么?”
一边犯嘀咕,他一边朝唐冀见了礼,然后迈步进了养心殿。
一进养心殿,只觉得一股浓重的仿佛是各种丹药混合着檀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他更确定皇帝确实是病了。
转过一丈多高的江山烟雨水墨屏风,只见床榻之上,一个老人正侧身而卧,双目微闭,想来就是大燕朝的当朝天子了。而两旁两个小太监,正端着茶壶药罐伺候着。另有宫娥则持扇轻摇,为皇帝降温。
唐冀在他耳旁轻声道:“父皇病体沉重,你说话时可要当心些。”
李梓腾答应一声,缓步走到了燕帝的榻前。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不幸命运的根源,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如果他不是当今天子,自己真有冲上前去把他一把掐死的冲动。
可是如今他却不能这么做,不是他敢不敢,或者说有没有能力去做的问题。这十多年来,师父灵矶子不断的忠君守法、以天下安宁为先的教导,已经让他在潜意识中无法凝聚起杀死皇帝的意志来。
病榻上的燕帝,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李梓腾的存在。于是微微张开了眼睛,在他的脸上扫视了一下,紧接着微微一怔:“你!你是?”
秦王急忙走上一步道:“父皇,这便是李梓腾了。”
燕帝一声苦笑,点头道:“是了,是了。真的是太像了。”
………【第四十章 有救命之恩的杀父仇人】………
听到这句话,李梓腾只觉血往上冲,不禁冲口而出道:“皇上真还记得我爹么?”
燕帝微微一愕,似乎对李梓腾的反应略有些意外,随即释然一笑道:“你恨朕?”
李梓腾一阵心潮翻涌,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字地说道:“陛下与我,有杀父之仇。(:。)”
“梓腾!”秦王见话头不对,赶忙上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当年李刚就是死在一张嘴上,他可不希望李梓腾也步其父的后尘。
而燕帝果然双目一睁,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却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叹,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对从未见面的人,却有一模一样的脾气。”说了这几句话,后他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小太监见状急忙上前,抹胸的抹胸,捶背的捶背。唐冀也慌忙走到榻前,为燕帝端送汤药。忙了好一会儿,燕帝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李梓腾看在眼里,心下不禁一阵茫然。这个杀父仇人,这个曾经一怒而尽屠叛党数万人的残暴皇帝,如今竟然也病倒卧榻,看似来日无多了。如果他就这么死去,自己的仇是不是就算报了呢?
想到这儿,他激动的情绪不由得也消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