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龙运臂将他用力拉到身后,右手一抖,蓝彩儿给他的七海飞鱼剑已经被他攥到手中,剑华一展,在他面前布成防御。就在这么短短片刻,一旁的白算计已经脸青唇白地张开嘴,发出比杀猪还恐怖一万倍的嚎叫。
深深的恐怖瞬间浸满了黄金龙的心田。对于父亲安危的焦虑,对于同伴处境的不安,对于自己生死的忧虑同时涌上心头,令他全身的血脉仿佛浸入了冰海中一样寒冷。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甚至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双金蓝色的眼睛和瞳孔里的妖异眼波。眼波中比死海还要宽广的恐怖,比地狱还要深邃的仇恨,狠狠攫住了他的灵魂。
他感到自己仿佛一块掉落的石头,绝望地坠入了九幽冥府的万丈深渊之中,周围的夜景犹如一块块翻板在他视野中翻转,换成玄冥般的淡青色,天门黄昏时恬静的景致变成了荒凉而广阔的戈壁夜景。天空被燃烧的云层照亮,戈壁的荒岩反射天光,泛着如死人皮般的惨白色。
正前方信步走来一头纯黑色的犀牛,雄壮,优雅,步履从容。它那横卧三角型的身躯在冥光中伸长膨胀,双肩如高山般耸起,两只巨大而有力的前足深深陷入土中,一只左腿微微抬起,轻轻踹着地面,扬起一片片似真似幻的尘雾。黑色的火焰从它的尾部一直蔓延到它的全身,模糊了它的轮廓。这一瞬间,它那固有的优雅被火焰的毛刺所吞没,变身成一只丑陋,凶残而恶心的地狱魔怪。它抖动着浑身火焰般的绒毛,想要对黄金龙发出致命的一击。
它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亮红光,仿佛火山岩浆的色彩,也和岩浆一般有着吞噬一切的威迫和杀机,仿佛在这灼烧的光芒中蕴含世间最纯粹的邪恶。被它的眼睛盯着,黄金龙感到身子越来越重,肌肉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犹如被一座飞来峰压在了身上,只想匍匐在地,放弃一切抵抗。
黑色的火焰突然间暴涨起来,风起云涌地卷向犀牛头上那只尖角,与此同时,那只犀角发出夺目的青光。
“人间传说,燃烧犀角可以照到阴间的鬼魂……它会控制人们大脑,扭曲现实与梦境,将他们的魂魄控制在它所制造的地狱梦魇之中,就好像身入九幽一样……”胡药师对于邀梦犀的解释突然间响彻黄金龙的大脑。
“它要发动犀照了!”黄金龙发狂地大吼一声,拼命压抑住吞噬心灵的恐惧,从重逾千钧的桎梏中挣扎出来,抖手发剑,朝着这只恶魔一般的黑犀牛砍来,锋芒直指犀角。但是,这一剑去得太慢,在剑锋刚刚飞入空中的时候,整只犀角已经被黑色的火焰点燃,发出旋涡一般扭曲光线,犹如一片星空中的黑洞,将横越空中的黄金龙吞噬了进去。周围的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他一头扎入了疯狂旋转的青冥之中。
“黄……金……龙……!”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扭头一看,不禁失声惨叫。那是已经被紫瑶师父杀死的方鬼脑,那个能够同时控制十二把剑,并且能用幻术幻化人形攻击的控剑师,失心堂六大杀人王之首。此刻的他青面獠牙,双眼翻白,两只手犹如僵尸一般前伸,朝着黄金龙抓来。
“你,你已经死了!不要过来!回地狱去吧!”黄金龙急退几步,嘶声吼道。听到他的话,方鬼脑发出瘆人的大笑,犹如被人注入了异样的活力,突然挺起胸膛,双手一摆,十二把剑从虚空中凝出来,朝着黄金龙风驰电掣地疾飞而来。
黄金龙拼命咬住自己的舌尖,用钻心的疼痛来清洗心中蔓延的恐惧,手中七海飞鱼剑连颤两下,卷起一片凌乱不堪的星光之瀑,磕磕绊绊地荡开朝他围杀而来的十二把快剑。
“黄金龙,纳命来!”更多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他感到脸部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一阵麻木感从脸上蔓延开来。他知道如果现在照镜子,他的表情一定狰狞扭曲异常。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洪峰拳张摧,千爪屠春,虬圣房三喜,雀王道杰,魔雷子火佛陀。
张摧在和紫瑶师父的激战中拳力被反,身子早就四分五裂,在入葬时,被黄金龙一点点拼好。此刻他的身躯仍然保持着那种拼合模样,犹如一具血淋淋的烂布娃娃。魔雷子火佛陀的脑袋被天蚕引碎成了粉,此刻他的身子仍然保持着无头的样子。千爪屠春的身上仍然钉着一千枚的爪钉,而虬圣房三喜身上盘着的灵蛇也只剩下骨架。唯一可称得上完好的,就算是操纵铁麻雀的傀儡师雀王道杰,只是在额头上有一个血洞。
“你,你们!”黄金龙牙齿打架地颤声说。
“好小子,还记得我们吗?”洪峰拳张摧用不停变调的怪异嗓音嘶吼着,朝他挥拳打来。狂风暴袭,天地色变,黄金龙感到浑身的衣襟突然割入肌肤,仿佛要将他撕碎。
“呜——”没有头的火佛陀发出仿佛风过竹林的呜咽声,双手抱在一起,仿佛拿着一枚虚空方鼎,朝着黄金龙一砸,一道光华万丈的橘红色火流星对着他当头砸来。
在火流星驰骋天空的时候,雀王道杰的铁麻雀和虬圣房三喜的白骨灵蛇同时暴起,铁麻雀炸着全身的羽发,快如闪电地刺向黄金龙的心窝,而白骨灵蛇则呼啸着卷向他的腰肢。
在一片群魔乱舞之中,千爪屠春的身影冉冉升入高空,钉在他全身的兽爪钉从他的躯壳中抽出,带着黑色的血迹,朝黄金龙铺天盖地贯来。
恐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他的眼眶,他战斗的勇气被敌人压倒性的攻势所吞没:“打不过,根本打不过,六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刺杀之王,而我只是刚刚领悟玉关胎劫的初级相忘师,我会死在这里,就在此时此刻!”
“阿哈哈哈哈——”恣意狂荡的笑声在旷野中响起,六大杀人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他到死也忘不了的身影——尸后花想容。她的手高高在空中挥舞,犹如一个交响乐队的指挥一般追随着六大杀人王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她在控制这些人在攻击。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黄金龙心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更加令他胆寒的心慌。本来在他心底他仍然坚守着一条底线,那就是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的幻觉。但是尸后花想容的出现,却将他这条底线彻底摧毁。六大杀人王不可思议的死而复生此刻突然有了实现的可能。没错,这一切可以是尸后花想容控尸术的成果,是她逃出了天牢,挖出了六大杀人王的遗骨,令他们成为了自己手中杀人的工具。天下无双的死灵师,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的确又回来杀我了,这不是我的幻觉!我要死了!”黄金龙感到冷汗滚滚从头顶滑落,全身忽冷忽热,不停打颤,一如被处决前的死刑犯。
“呀哈哈!”方鬼脑突然长啸一声,双手一拢,刚才被黄金龙千辛万苦击退的十二把剑被他再次驱策入空中。这一次,每一把剑的剑柄上都喷吐出弥天的青雾,这些青雾吞吐变换,刹那间化为十二个面熟的身影。黄金龙侧眼看去,只见这十二个人影中赫然有朴中镖,唐解语,花月容,另外九个人中还有一个长得很像顾云帆的人,应该就是顾云帆的弟弟顾沧海。
“杀——!”这十二个人手中剑光狂涌,掀起连天的星海剑潮,朝着黄金龙席卷而来。
“朴师父,唐师父,花门主,你们也要来杀我?!”黄金龙感到浑身酸软,连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都消散了,他终于明白了当初紫瑶师父力敌方鬼杰十二幻剑时的椎心之痛。他只是和其中的三个半人相识不到半载,就已经不忍出手,她和十二个人都相交三十年,如何能够忍心出手。
洪峰拳,火流星,白骨蛇,铁麻雀,千爪,十二幻剑离他越来越近,他感到整个世界距离他越来越远,冥冥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帷幕从天而降,宣告他人生的落幕。他的脑海中几乎要闪现出自己整个十五年人生的走马灯。就在这时,十二剑幻影中的顾沧海突然变成了顾云帆的模样,并发出了吸引他注意的金色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