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态度?”林东生直直地看着齐天翔,随即又低头看了一眼材料后面的落款日期,想了一下说:“这个材料我有印象,几年前就看到过,内容基本上差不多,现在看来重新拿出来还是有些用意的。”
“我的态度很明确,房建设是我的搭档,樊涛也是我的同事,我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能站在干岸上看笑话,这不是我市委书记应该做的事,也不是我的性格。”齐天翔认真地看着林东生,直率地说:“坦率地说,对于这样背后搞小动作,而且别用用心的作法,我很反感,作为上级部门领导,一言一行都会给下面很大的影响,还是想清楚了再做的好。”
“这就是现在的怪相,也是乱象,见怪也就不怪了。我只希望你们能不受干扰,认认真真地做你们自己的事情。”林东生深深地看了齐天翔一眼,温和地说:“作为一个班长,你的态度很重要,能够为同事和搭档出头,说明了你心底无私坦荡,也说明了你勇于担当的责任意识。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你这刚过去不长的时间,班子局面就处理的那么好,不但是老许、泉水这些老同志,就是老樊、王刚这些位高权重的实力派,还有梁冰玉更是被你指挥的团团转,当初我最担心的房建设,也积极地配合着你的节奏,对于你一个年轻、没有什么经验,而且根基尚浅的班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真诚。”齐天翔直视着林东生,严肃地说:“就像您说的,我年轻,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资历和威望都不足,而且还不是本地干部,能做的就是真诚对待同事,对待伙伴。认真想一想,同事之间共事有时候就像过日子,只要真诚相待,只要大方向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其他的就是细节,谁高谁低又有什么关系,家庭内部的矛盾不就是柴米油盐这些事吗?争一时短长又有什么意义?”
“山高无言,因其不争,所以无以争。海纳百川,因其不弃,所以无不容。与人为敌,世人皆为敌,与人为善,世人无不善。这境界不是一句话可以简单概括的,也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学识修养和天赋的有机融合,更是不容易达到的,想不到你已经达到了渐趋化境的地步,不简单呢,真是不简单。”林东生微微笑着赞赏地望着齐天翔,换了一种语气说:“房建设这个人我知道,小毛病不少,但大毛病没有,而且胆大有魄力,工作务实也很有想法,特别是有一种拼命三郎的劲头,还真是不错。”
“既然知道不错,也很欣赏他的实干精神,可就是不给机会,不给舞台。”齐天翔叹了口气说:“将近十年的时间,在市长这个位置上原地踏步,再强的棱角也给磨平了。”
“你是这样看吗?市长的平台不好吗?不能充分挥他的聪明才智吗?委屈了他吗?”林东生神情严峻地望着齐天翔,似乎要在齐天翔的眼睛里找出答案,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地说:“现在似乎只有职务不断的上升,才是对能力和贡献的最好褒奖,只有不断的调整,才符合常理,因此为了位置,不断追求数据的好看,不断搞什么华而不实的所谓民心工程,动不动就是什么十大工程,大跃进似的搞经济腾飞,真的就是为了展经济?还不是为了屁股底下的位置,还不是自己的哪点私心?就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的能力适合做什么?更不考虑哪里才是尽头,这样的政绩观和庸俗观念,造就了多少不该有的悲剧,政绩工程铺天盖地的背后,又有多少扭曲的价值观?适合卖票的非要争着去开车,开车的非要去指挥交通,似乎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种观念害死人啊!”
“就像农村盖房子,一堆木料,什么适合做廊柱,什么能够做大梁,不是根据你准备了多少木料,而是根据材料本身决定的,松木可以做廊柱,杉木可以当大梁,桐木只能当门板,杨木对不起只能当檩条。合适的材料用在合适的位置,房屋虽然简陋却能够长期安居,不然华丽的外表之下却危机四伏,早晚房倒屋塌,轻则损失财物,重则损人害命。”林东生盯着齐天翔,眼神里透着严峻,也透着关爱,接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似乎是一种因果必然,好像有了伯乐,所有马都有成为千里马的机会,这种悖论成为了很多怀才不遇人的托词,也成为世道冷暖的注解,害了不少人。其实,伯乐的作为就是相马,是判断马的优劣,不是职称评定,更不是驯马师,伯乐只是告诉人们什么是千里马,作用就是把合适的马放在更合适的地方。这点田忌赛马更能说明问题,孙膑只是把马重新进行了匹配,就获得了胜利,这就是智谋,更是眼光和管理才能的最好体现。”
“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放在什么位置上,不是机遇的问题,更是能力的体现。”齐天翔慢慢笑着说:“需要的是正确的认识,更需要耐心和坚守。”
“滑头,这还需要我来说吗?你不比我更清楚?”林东生虎着脸瞪了齐天翔一眼,随即笑着慢慢说:“这么多年他做的不错,这点他应该清楚,不动他的位置,就是最好的信任,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他会释然很多。”
说着话,林东生拿起茶几上的材料,掂量了一下慢慢地说:“这些东西你们不要放到心上,更不要过分在意,做好你们自己的工作就是了,其他的赞赏不要考虑。”
齐天翔看林东生的动作和话语,有准备结束谈话的意思,想了一下后壮着胆子说:“我不敢干扰省委的决策,也无权过问,但我斗胆说一句,对于王涛要接任市长一职的传言,我表示反对,这种非正常的组织任免程序不尽合理。一个没有基层任职经历的职能部门领导,成为副市长就违反常规,现在更是要成为副省级省会城市的市长,这种现象太不正常了吧!”
“什么正常?什么才合情合理?有标准程序和答案吗?”林东生突然提高了声调,瞪着齐天翔厉声说:“你齐天翔的任职正常吗?程序合理吗?你有基层工作经历吗?你在那座城市做过党政主官?省纪委书记直接成为省委常委,符合常规吗?省委常委的身份直任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合理吗?何况你还有一个曾经的省长老岳父,这一切都那么正常吗?”
“兴你拳打脚踢,十八般武艺尽情施展,就不兴人家破格提拔吗?你打了人家一拳,就不允许人家回你一脚?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林东生似乎怒火不减地说:“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可能会诧异,会吃惊,会接受不了,可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而且不是说给你听,你作何感想?”
说着话,林东生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掏出一支烟扔给齐天翔,缓和了一下语气,慢慢地说:“很多事情需要平衡,全局工作更是如此。这就像是谈判,退让和妥协是技巧,更是必须。刚开始时都要亮出自己的底牌,而且条件还很苛刻,但只要是准备谈下去,获得某种结果,就需要不断地退让和让步,满足了对手的一些要求和条件,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有时候是经济利益,有时候是政治诉求,国家之间如此,集团之间不也是这样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亮马飞枪的攻城拔寨,就不允许人家收复一些失地?”
“只是这样的安排之下,会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问题,很多线索指向我们这位副市长,这边他管理下的城建系统出了一群蛀虫,那边却带病提拔,会给今后带来很大被动的。”齐天翔想着慢慢地说:“这些不正常蔓延开来,负面作用不可低估啊!”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老话,很多人却忘记了。”林东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慢慢地说:“这就像下棋,高手对弈,各有各的布局,只有下好了自己的棋,才能制约对手,不然总跟着别人步子变化的,永远都是臭棋。”
林东生缓缓地说着,望向齐天翔的眼神充满了关切,温和地说:“走好自己的步子,布好自己的局,什么也不用考虑。另外前几天与老领导通电话,他提到了你的焦虑,很是担心。依我看,不如你到党校进修几天,静静心,读读书,修整一下。”
“还是算了吧!哪有时间啊!”齐天翔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文件包,想了一下,掏出包内自己的烟轻轻放在茶几上,顺势拿起一包没有开封的烟,装进包内,转身欲走。
一直默默地看着齐天翔的林东生,惊讶之余呵呵地笑着说:“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是想让我尝尝你的烟,然后配合你的整肃行动?”
“您是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有高度的政治觉悟,还有让我望尘莫及的政治智慧,怎么理解我就不好妄自揣测了。”齐天翔瞄了林东生一眼,祥装认真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听您说了这么多深奥的指示,我得静下心好好消化一下。”
说着话,在林东生舒心的笑声中,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心里却是快乐和充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