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并不是想让我看热火朝天的繁华盛景,也不想让我看到希望的的茁壮,而是在刻意启我思考的。”郑明下了车看了一眼冷寂的略显荒凉的产业园区,严峻的目光盯视着齐天翔,严肃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被老师看出问题了。”齐天翔与吕山尊对视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郑明说:“就是想请老师看一下不一样的真实,火爆异常,烈火烹油的场面您见得多了,而今看看冷清的现实,是不是也能知晓一定的端倪了?还请老师耐着性子,听听山尊给您介绍一下这个产业园区的情况。”
齐天翔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嬉笑着与郑明对视着,也算是对郑明突然袭击的回应。
自从机场迎接郑明并参加了林东生的欢迎午宴之后,一连几天郑明跟消失了一样,既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报道,也不见视察和调研的消息,每日里就是在南郊宾馆看资料,约见相关人员谈话,而且涉及的范围很广,不但有在职的省厅级干部,地市书记、市长,还有已经退休或离休的老干部。除了几位当事的干部没有约谈之外,几天的时间进行了几十场谈话,无一例外填一份表格,问一些看似平淡却意蕴很深的问题,最近看的什么书,有什么感想,包括河海省政治和经济展格局的设想,几位拟任干部的测评,以及对今后一个时期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问题很杂很乱,似乎就是漫无边际地聊天,而且大多是与郑明一同过来的工作人员在问,郑明在记录和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今天周六休息,上午郑明打过来电话,请齐天翔和吕山尊陪同在附近走走、看看,而且刻意交代,要看一些不一样的真实,要求齐天翔尽快安排,他就在南郊宾馆大厅坐等。
得到郑明的指示,齐天翔不敢怠慢,意识到郑明在河海省的考察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正在等待北京方面的反馈意见,而且很可能这一两天就要离开。想到了这些,赶忙与吕山尊联系,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商量安排郑明具体视察的地点和内容,然后匆匆打车赶往南郊宾馆,当吕山尊乘坐中巴车赶到的时候,齐天翔已经与郑明在宾馆大厅坐了很久了。
从齐天翔出现在宾馆大厅,到乘上中巴车,郑明始终只是含蓄地微笑,既没有问将要视察的地点,也没有问具体的情况,似乎只是闲适的周末度假,或者只是一场无所谓的远行。直到中巴车进入产业园区,并在园区内漫无目的地转了很大一圈,并最终停下之后,郑明才在下车之后严峻地问着齐天翔,似乎在质疑着他的用意和目的。
当听到齐天翔的解释之后,郑明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而是未知可否的将目光投向了吕山尊,似乎在他脸上能够找到答案,或者能够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听到郑明不满的问话,以及齐天翔的解释之后,吕山尊从二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知道轮到他讲话了,就打起精神,严肃地望着郑明说:“这是我们河州市东部最大的产业园区,也就是号称全省名列前茅的产业聚集区,占地面积十五平方公里,涵盖了纺织、印染、服装加工,机械、机电、机床生产,食品、饮料、日化产品,还有鞋帽生产,旅游产品生产和开等等几十个门类,可以说是承接着全市产业转移大多数外迁企业,大小企业一百二十三家,产业工人三万余人。”
“产业园区从规划开园到现在已经将近八年了,至今也没有安全达到当初规划的水平,而且很多企业也难以正常开工和生产。”吕山尊脸上的表情与冷峻的话语一样,都显得严峻,望着郑明接着说:“与此相对应的是西郊的科技园区,规划面积要小很多,情况也差不多。”
“现实就摆在这里,想说明什么问题?”郑明听完吕山尊的介绍,似乎并没有完全满意,严峻的目光依然没有丝毫的松动,从吕山尊的脸上转到了齐天翔的脸上,威严地问:“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真实?这些真实背后又想告诉我什么?”
齐天翔眼光复杂地望着郑明,目不转睛地认真说道:“山尊和我想让您看到这些,并不是想说明什么问题,而是站在基层党政领导的角度,向您这位我们尊敬的老师,以及中央领导反映河州市存在的现实问题,并想通过您,向更高层领导反映一些展中的困惑和问题。”
“就像山尊刚才向您介绍到的情况一样,这个产业园区承接着河州市工业企业的转移和集聚,西郊的科技园区情况也大致如此,正如您现在看到的,转移过来的企业处在自生自灭的状态,没有转移过来的企业或者已经消亡,或者已经不再存在,而这样的状况还在不断恶化之中,未来什么样,我和山尊真是不敢想象。”齐天翔急促地说着,语言有些艰涩,似乎隐藏着很多的的难言之隐,“刚才咱们大致转了一圈,现在正常开工生产的企业也就十之二三,而且大部分企业员工都在几百人左右,千人以上企业屈指可数,这背后是转移之后的巨大社会问题和隐患。”
郑明听着齐天翔的话,尽管仍然不动声色,但显然已经知道了齐天翔的意图,慢慢地回应道:“奥,这么严重?具体说来听听。”
“山尊刚才已经说到了,这个园区企业有一百多家,员工三万多人,其实最初的规划是员工二十万,因为很多企业转型升级,事实上真正过来上班的人也就是高峰时的七万多人,现在的不足三万。这就意味着又将近三十万人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工作,也就是说被转移掉了。”齐天翔从郑明的神情和语气中感觉到了鼓励的成分,似乎是想让他将所有的问题都讲清楚,而随着话语的不断深入,很多话如鲠在喉,也是迫切需要说出来,就缓了口气接着说:“即使按照最粗略的计算方法,这三十万工人之中,十万人提前退休或变相退休,十万人转移到园区工作,还有十万人下岗失业。这是最基本的算法,河州市有产业工人将近一百万,除了商业和服务业的二十万左右,几个大的企业公用事业单位员工有五十万左右,现在能够继续工作并按月领到工资的以及不足三分之一。这就是河州工业企业的现实,冷冰冰的摆在眼前。”
“这倒值得注意,现实毕竟不是那么温情,也少有如意和浪漫。”郑明淡淡地表明着态度,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看了看无言的吕山尊,有望了望远远站着的随行人员,随即严肃地望着齐天翔,疑惑着说:“从你上任河州市委书记这将近半年的时间,我好像鲜见你对经济工作声,更看不到你对工业企业生产和经营的言论,今天怎么想到了这个?”
“不愿声是难以声,更不能随意声,继而也就限制了对工业企业的言论。”齐天翔赫然地望着郑明,艰难地咧了下嘴说:“很多年前河州市的某位领导就为工业生产和转型定下了基调,只要不是国家限制和禁入的行业和领域,只要民营企业和民营资本能够主导的领域,国有企业和资本一律无条件退出,充分依靠民营资本唱好经济展这台大戏,依靠民营经济的繁荣,为河州市经济和社会展,注入强劲的活力。”齐天翔尽量平静地说着:“要让经济的展和繁荣,充分激民营企业家的自觉意识,以便使他们道德的血液焕旺盛的活力,为社会进步挥更强劲的动力,并以此动力为引擎,带动河州经济的腾飞,带给人们更大的幸福和红利。”
“这样的说法在当时的舆论环境中大行其肆,而且成为了压倒一切的声音。”吕山尊接过了齐天翔的话,忿忿不平地说:“这样的说法不但幼稚,而且无知,让资本家血管了流畅着道德的血液,不但百多年的马克思不信,《资本论》里更是详细分析了资本的逐利性和贪婪,宣告了资本家在社会展和进步中的作用,以及这种作用产生的社会倒退和危害。怎么到了现在这样的时期,还有人鼓吹道德血液这样的言论呢?而且还深信不疑,在现在的资本家成为了慈善家,还是社会的进步和展以及能够充分制约民营资本的行为了呢?”
“咱们走走转转吧!这样站在说话怪冷的。”郑明温煦的目光在齐天翔和吕山尊脸上扫视着,淡淡地说着迈开了脚步,慢慢地朝着一个厂房大门走去,随即对跟上来的齐天翔和吕山尊缓缓地说:“接着说,把你们想说的话都尽情地说完。”
“天翔说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道德的血液没有解决河州市工业转型的问题,反而造成了更多企业的困境,以及大批职工的下岗和失业,而这样的现实却造成了更多富翁的产生,以及权力寻租和利益交换的空间。”吕山尊随着郑明慢慢地走着,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资本的逐利性造成了民营资本运行的无序和混乱,对于这些转移过来的工业企业,转移的过程中大多进行的权属性质的转制。或者是原有企业管理层通过股权改造成为民营企业的,或者是一家企业进行拆分改制的,还有的是采取的承租方式变相转制的,更多的企业却是低价或简单方式处理的。方式很多,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地都转移进了产业园区。”
“由于进入园区的企业,都是以往国有和集体所有制企业,大多存在设备老化、陈旧,产品单一,特别是均为劳动密集型企业的硬伤,大范围的转移和搬迁,不但是企业大失元气,而且由于减员增效及远离市区的原因,也造成了大批技术工人和中坚力量的流失,企业更是失血严重,举步维艰。”吕山尊知道沉默的郑明在认真地听,就继续说道:“其实企业搬迁过来,解决的是城市环境和可持续展的问题,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企业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配合政府对土地和城建扩张的需求,企业得到转移和置换补偿,以及原有厂房土地的部分权益,政府得到了大批闲置的土地,还有卖地的收入,可谓双赢的局面。在此基础上,园区企业展动力不足,升级难度加大,而民营资本纷纷变相进入了高成长值的领域,这就是道德的血液的真实存在。可以说这里有多少企业,城里至少有多少个拔地而起的商业楼盘。”
“山尊说出了很现实的问题,这也就是困惑着河州市经济展的现实问题。”齐天翔看到郑明走到厂房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只是探头向里面看了看,似乎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就缓缓地说:“河州市经过几十年的展,特别是建国之后工业化建设和展,以及沿海和内地不同的产业布局,已经形成了完善的工业化体系。简单说起来,就是‘一大二高三完善’的产业布局。”
看到郑明转过身来,很感兴趣地望着自己,齐天翔认真地说:“所谓‘一大’,就是大企业集聚,建立和形成钢铁冶金、精密机床加工制造、重型机械为主的制造业基地。‘二高’,就是高起点、高规格,瞄准世界先进水平。‘三完善’,就是依托城市展和产业布局,完善配套服务体系,完善沿海产业群的后台支持,完善城市功能和公共服务。基于这样的思路,国家和省里边的想法很清晰,很明确,就是要打造以河州市为中心,带动内6几个地市的能源、化工等行业和领域,形成高端装备制造业这艘航母,去抢占世界制造业的制高点。可惜这样的愿望,仅仅十几年的时间就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是一个高楼成群,人口众多的纯消费和消耗性城市。”
郑明深深地望着齐天翔,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吕山尊,想了一下才严肃地说:“我看出了你们的想法,也听出了你们话中的意思,甚至对你们想借助我的力量和能力,达到扭转和改变的目的都很清楚。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至少使我明白你们在思考,也在积极地探索,尽管艰难,但你们没有停下来,没有观望和等待,没有颓废和随波逐流,就这样的态度让我欣慰,也非常满意。我现在就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我的态度,也就是中央高层的态度,这样的现实不尽如人意,需要改变,而且必须改变,你们的思路和忧虑与中央是一致的。”
“改变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最大限度地激经济展活力,改善和提高人民生活,剔除束缚社会和经济展的弊端,创造一个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的局面,是我们改革的初衷和出点。这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显示着我们党勇于创新,勇于担当,为全体人民谋福利的勇气和智慧,是英明和正确的,这也是得到社会现实验证的伟大实践,这点毋庸置疑,更不能简单的否定,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含糊的原则。”郑明神情异常的严肃,声音尽管不高,却可以明显感受到语音带来的威势,“改革开放极大的激了全民的创造力和活力,短短几十年间,经济规模和经济总量都达到了令世界震惊的程度,这是谁也无法抹杀和否定的。”
“小树生长,需要阳光、空气和水分,这是任何人都知道和理解的道理,因此激是小树生长的必要条件,船小好调头,百舸争流才能更好的达到目的,这是展的眼光和思维。但随着小树茁壮的成长,万千小树形成了森林,或者说渡过了小河,面临着大海或深水,需要的就不是激情和鼓励了,需要的就是制度和规范,无论是丛林法则,还是海洋规则,规则意识就成为比展更重要的设计了。”郑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停顿了一下,缓缓地接着说:“众多的小树集聚成为森林,众多的小船走到大江大河,甚至大海的面前,需要的就是参天的大树,以及万吨巨轮,或者航母,因为搏击风浪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和力量,更需要智慧和实力,走进深海的可以有小舢板,成为海水平台的永远只能是航母或巨轮。”
郑明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温和,看着齐天翔和吕山尊,慢慢地说:“山尊的忧虑比较现实,解决起来可能会快一些,也很快就能看到效果。用党的纪律和刚性的法律,我们就能斩断伸向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黑手,就能正本清源,回归社会生活的本来面目。民营资本是国家实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展和壮大符合社会展潮流,无可非议,不但不能限制,反而应该鼓励。但我们也不能天真地期待资本按照设计好的轨道运行,更不能幻想所有资本拥有者血管里都流畅着道德的血液,制度和法律可以净化血液,而这也是让资本成为社会财富的唯一途径。运动和打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规范的社会秩序和法律体系,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天翔的想法却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也需要长期的艰苦的努力。”郑明转向齐天翔,微微含笑地鼓励着说:“工业体系如何恢复,巨轮和航母如何打造,乃至下岗失业人员和民生改善如何系统化运行,需要的不仅仅的个人的热情和勇气,而是整体国家层面的总体设计和改善,这需要的除了锲而不舍的实践精神,更需要不怕牺牲的勇气和智慧。这条路很漫长,也很曲折艰难,但却是一片光明。”
郑明说着话,语气激动了起来,似乎是对齐天翔和吕山尊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坚定地说道:“只要心中装着人民,一心想着人民,有着崇高的信仰和坚定的信心,有着忘我的牺牲精神,就一定能够看到美好的前景和未来。”
看到齐天翔和吕山尊频频点头,以及眼中钦佩的神情,郑明不由缓和了神情,呵呵地笑着说:“你们两个带我过来看真实的现实,可却站在这里务虚地说了这么久,你们就准备这样一直说下去吗?说的口干舌燥的,要知道这样,咱们还出来看什么,在宾馆坐而论道不就是了?”
郑明的话语像是抗议,却有更像的结束这种谈话的提示,齐天翔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与吕山尊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回头看看远远地站着等待的随行人员,满脸微笑地对郑明说:“哪能就让老师在这冷风里受冻呢?您尽管愿意,我们两个当学生的,也于心不忍啊!再者说,大家都好不容易一起出来了,再怎么说也得找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休息一下,散散心吧!”
郑明知道齐天翔已经有了详细的安排,而且或许出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就严肃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难不成咱们再到西郊,看看你们没有什么科技含量的高新产业园区?”
“不会了,哪能让老师总这么不开心地度周末呢?”吕山尊呵呵笑着对郑明说:“天翔准备让你到鸟语花香地地方看看,尽管现在不可能如他所愿,但放松的心情,拥有一双现美的眼睛,尽管满目肃杀,心中也是满满的春色满园。”
“诗意的眼光,诗意的心情,让我都有些期待了。”郑明温和地望着吕山尊,随即转向齐天翔,威严地说:“还不走,等什么?”
郑明的严厉不但没有使气氛紧张,反而活化了气氛,使得刚才严肃的谈话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就是欢快和轻松了。
这种气氛始终持续着,直到到了清荷水库,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