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知道?”帝夋微笑,“那日在苗疆,巫礼将你重伤,害得你险些死去,认识风阡几千年来,我竟从未见过他那般恼怒。为了给你疗伤续命,他整整十年未曾出檀宫一步。连我前去拜访他,都被他挡在殿外,闭门不见。
“后来,他身上的魔气开始发作,若是隐藏不慎,方圆数里之内都会受到波及。为了不祸及你,他特意将你以结界隔绝在别宫之外……我知道,风阡此人,从我认识他起便是那般漠然,不肯对自己的行为言语作出解释。我想,他一定会让你以为他是在惩罚你,是不是?”
我的手紧攥成了拳,指尖刺痛着手心。
“再后来,你从幽容国将他缺失的魂魄成功带回,他终于可以开始融魂,接收那一部分魂魄的同时,也接收了那魂魄七千年来的记忆。”帝夋道,“然而融魂时魔气发作,会比魔化时更加危险……他只能再次将你隔绝起来。你的兄长和族人,他或许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风阡所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而这一次,他显然是铸下了大错。”
我紧紧咬着嘴唇。
帝夋叹道:“你们失踪以后,我派人在檀宫内外四处寻找,却未发现任何遗体或踪迹。直到巫礼之乱震惊天界,青丘王向我告知了你的行踪,我才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初风阡为了你,并没有离开檀宫,而是隐藏于檀宫主殿之内,摒却外界干扰,以灵幽烛为凭,一心一意为神魂俱散的你重新聚魂。然而灵幽烛不比檀石,必然会耗去他太多的力量和元气,因此,千年之后,他已彻底被玄冰禁锢,只能借助凡间术士之手,将你抚养成人。”
我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
风阡,我曾试图杀死你,你却无数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想起那些被放逐的日夜,想起那些痛苦交加、自以为是仇恨的过往,如今真相摆在面前,我却终于明白……
白其是对的,而我在他的忘忧幻境里看到的一切,也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作为檀宫的神主风阡,亦同幽容国主水陌一般,爱我如同生命。
所以,风阡……若我能放下一切心结,回到你的身边,你……是否还愿意接纳我?
我们会不会回到从前……不,是放下过去的一切,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是,你究竟在哪里?
“他借巫礼和檀石引我来檀宫,说明他还是需要我的,是吗?”我颤声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是我留下这冰阵,在千年里将他冰封,所以他还等着我回来为他解除束缚,对不对?可是……他现在去了哪儿?他为什么不在了?”
帝夋不答,半晌方道:“兰寐姑娘,我一直未曾问你,巫礼在苗疆神殿取回神力之后,风阡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愣了片刻,道:“那时候……我被巫礼挟持于血噬之阵,险些魔化死去。风阡为了救我,借檀石分魂化形,带我逃出巫礼神殿。白其说,他那样做,等于放弃了那一部分魂魄……”
帝夋缓缓点头:“那便是了。风阡的一部分魂魄已经彻底毁去,千年前的融魂功亏一篑,所以……他离开了。”
“可他的元神并没有消失,不是吗?”我急道,“他只是失去了部分魂魄而已,这么几千年来,他不是都这样过来了吗?若他那样轻易就能离开,又何必在此被禁锢千年?”
“几千年来,他的魂魄虽然分隔两处,但并未消散,故而无妨。”帝夋叹道,“千年前,风阡本已收回分魂,然而今日他再次分魂化形,而且彻底丢失了那一部分魂魄——如今他残缺的元神已无法支撑,很快就会彻底魔化,届时岂止是这烈焰玄冰,整个六界之物都将无法阻挡于他。”
我蓦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正在这时,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轰隆之声由天际传来,震耳欲聋。
我险些摔倒,惊道:“这是怎么了?”
“终于来了。”帝夋抬起头,隔着破碎的琉璃穹顶望向天空,“你看这天,难道没有发觉,巫礼死后,空中的魔气并未消退,反而愈发增加了吗?”
外面的天空已是阴云密布,大火燃起浓烟滚滚,本应是白日的天空却像是被浓夜暗然笼罩,比之前巫礼放出魔影的时候更加可怖几分。整个世界像是被蒙上一层阴翳,被可怕的未知覆盖着。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一个时辰前,青鸟来报,风阡如今身在万里之外的北荒。”帝夋缓缓道,“他怕自己魔化后彻底不受控制,故在理智未消前率先自我放逐。”
在这可怕的事实面前,我几乎已经失语。我听着外面山崩地裂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幻境崩坏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风阡离我而去,看着那世界崩毁,却无能为力,痛苦难言。
“兰寐姑娘,”帝夋道,“风阡分魂消失之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我喃喃道,“如果你要求我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答应你……”
帝夋突然走到我的面前,面色极为郑重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兰寐姑娘。”帝夋神色凛然,“吾以天帝之名,请你前去北荒之境,刺杀业已魔化的风阡。”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
“你疯了?”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刹那间怒不可遏,“帝夋,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可还记得风阡曾帮助你做过多少事?没有他,你如何能成功修复不周天柱,从而坐上今天的位置?如此忘恩负义,不念旧情,你于心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