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老心里纳闷金老夫人怎地这样能伸能屈,却看当天晚上,摆金家四周臭豆腐摊子全收走了,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如此他身上味道再也不会让人侧目了。
冬日里金家,仿佛刮过一阵春风。
没有了金阁老撑腰,金老夫人能屈能伸地老实自己院子里吃吃喝喝,除了金折桂来晨昏定省时候有些不自,看她模样也算惬意;各家房里终于能欣赏到当季鲜花芬芳,不再关门闭户;子弟们搬到前院,丫头们少了勾心斗角,多了天真烂漫;沈氏终于金阁老“威逼”下抖起了长房媳妇威风,把金蟾宫从沈家接回来,母子亲近,也不再避着人了;冷氏跟沈氏抱头痛哭后,发现惺惺作态没她想那么难,当着岑氏面又哭诉一番往日跟沈氏如何要好后,便将昔日对对错错全部推到金老夫人头上,利益所趋下,跟沈氏“妯娌和睦”起来。
就连金朝桐,半个月后察觉身子没有异样,一颗心放下,因看见了冷氏就尴尬,身边又没有丫头,又被金阁老勒令不得出家门,竟然潜心读书去了。不过一个月,做出一篇令人惊艳锦绣文章。
“太上皇说,若为了你推迟科考也值得。”金阁老拿着金朝桐文章看,嘴里毫不吝啬地把太上皇称赞原封不动地转给金朝桐,心想这样才像是他孙子嘛。
金朝桐大喜过望,却又听金阁老说:“过几日皇长孙与另外两个皇孙来府里跟你切磋,这几日好生读书,千万别骄傲自满。”
金朝桐听到皇长孙要来,立时吓得腿软,半天勉强笑着答应。
金阁老并不知道金朝桐心中所想,前院书房里轮流转了一转,瞧见金朝枫、金朝松、金朝杨三个偷偷地行酒令,捋着胡子,进去说了一句“年纪还小,不可多饮酒”,一旁听他们说了一会,就叫人传话给沈氏每人赏他们二十两银子,叫他们自己个买些小玩意去。
金阁老转了前院,又向府东边女子学堂去,隔着窗户,瞧见里头金兰桂、金湘桂、金玉桂、金折桂四个冰雪聪明女孩或憨态可掬、或机灵通透地读书,闲着家里头金洁桂坐一旁,一边看书,一边替耳聋目昏老先生监督四个妹妹。
捋了捋胡子,金阁老又满意地回了前院,折进金老夫人屋子里,不得不发自肺腑地说了句“果然祸根子你头上,如今家里三个媳妇要好得很,男孩们上进,女孩们和睦,比早先乌烟瘴气样子多好了。”
金老夫人嘴角扯动两下,面容又归于平静,微微蹙眉,“老婆子还是想不通,我对魁星那么好,她怎么就那么地翻脸不认人了?枉我当一家子孙子孙女里,就数她跟我像。”
金阁老顿了顿,见金老夫人竟然是一直惦记那事,沉吟一番,开口说:“你们祖孙两个根本不像。”
“哪里不像了?”金老夫人立时撑着手臂坐起。
“很多地方都不像。你想要金家稳稳当当地握你手上,她想要金家好好,别拖累她。”金阁老闲坐着,拍了拍腿,又叹:“比如你当初为了无懈可击,不叫人找出短处,主动给我纳妾。这事,你看来,你是胜了,虽性子专横一些,但没人能当真抓到你错处;怕是过几年,再问魁星,她就得说你虽胜尤败。”
金老夫人眼中略有些茫然,转而,冷笑道:“那我就等着过几年,看她怎么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信自己会栽儿媳妇孙女手上。
外头丫头报“小姐们下课了,要过来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金老夫人心里受不住“虽胜尤败”四个字,挥挥手,叫人打发小姐们回房去。
屋子外,金洁桂、金兰桂、金湘桂、金折桂、金玉桂五个听这话,便向后头回各自院子去。
走了两步,忽地金湘桂几不可闻地轻叹:“下雪了。”
金折桂闻言伸手去接,果然接到了雪花,只见几片能够看出角细碎雪花落手心里,不一时就化成了水,又看金蟾宫连蹦带跳地向她跑来,伸手握住金蟾宫手,便拄着拐杖跟着金蟾宫速地向前跳。
“姐姐、姐姐,破哥哥来送水仙花了。”
“真?”金折桂瞅了眼自己被袖子遮住手链,原本答应了玉破禅两日后给他答复,偏偏因换屋子、调、教丫头一时忘了,等后头想起来时候,再去梁松家探望瞽目老人,偏玉破禅又不。此时想着能够趁机跟玉破禅说两句话,便紧赶慢赶地向沈氏院子里去。
“小姐,慢着点。”金折桂才得两个丫头初翠、初丹小心地提醒。
金折桂、金蟾宫姐弟两牵着手进了沈氏屋子里,只见屋子里摆着一个玉盆,玉盆里几朵凌波仙子孤傲地遗世独立,清淡香气萦绕屋子里,沈氏坐正座,正跟坐右手边玉破禅说话。
沈氏看金折桂一头雪花地进来,就叫白鹭、白鸽替她拍头上雪花,“见过你玉家哥哥,他送了一盆水仙花给咱们。”
“破八。”金折桂叫了一声,心想先是手链,如今又来送花了,可见玉破禅也不是古板人,正直坚毅又有点子浪漫,要不,自己就答应他算了?原本他卖臭豆腐,可不就是因为自己一句喜欢吃嘛。他冒雪来送花,未必不是来等她答复。
“破哥哥。”金蟾宫跑到玉破禅身边去拉他手,“下雪了,走,咱们堆雪人去。”
沈氏笑道:“蟾宫自己个玩一会子,你破哥哥来寻母亲有要紧事说呢。”
金折桂装作看花,有意给玉破禅使眼色,看玉破禅只顾着跟沈氏说话,没看过来,心里讪讪地想,玉破八怎么就不能跟她心有灵犀呢?笑道:“我也要去堆雪人,破哥哥,咱们出去看雪去。”
沈氏道:“外头怪冷,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想了想,又叫两个强壮婆子来,“把水仙花给夫人送去,若是她说好,就说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