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看我的眼神很崇拜:“哇,哪来的?”
“一只骷髅头里的。”
他翻了翻眼睛:“人都死了,你还要贪人钱财?”
“……不是我找他要的。”
掌柜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欧阳,为难不已:“这位姑娘,小店地处偏僻,这值钱的物事可不易兑换……”
简单地说,他就是想要真金白银嘛,这个好说,比起欧阳,在下多的是。我把所谓云王爷打赏的一锭元宝拍到掌柜的眼皮下:“这个,行吗?”
3 消得飞花几度,与子同游(4)
“行行行。”掌柜的比我还见钱眼开,唤来店小二,“来,给客官们挑两间最好的上房!”
“免了,给公子挑上房,我住普通厢房即可。”钱得花在刀刃上,他的钱就是充脸面没的,我可不能步入后尘。
掌柜的叹口气,给我们开了单,我把手伸得直直的:“找钱。”他一愕,叹息声很夸张,我猜他以为阔客很好宰,散尽千金,挥手自兹去。
真不晓得欧阳带我走的是什么路,越走越荒凉,一气走了百来里才找着这么间客栈,奇货可居所以价钱昂贵,又破又潮,只有“最好的上房”才稍微能看入眼。店小二掌灯,跟他交待了几句,就要带我去普通厢房,欧阳猿臂一伸,把我捞到他怀里,挤出一个很害怕的表情,连声音都在抖:“我怕黑,别走。”
装腔作势!我很鄙视他:“我怕你,得走。”
男人晚熟且早死,一生稀里糊涂,我竟忘记了,这个人才十六岁,还是个大顽童。难怪出行时阵势浩大,又是头没破大师又是简裳姑娘又是莲花公子又是卒侍卫的,原来是为了掩盖其胆小如鼠的本质。亏得我当时还想到苏轼那句“不携名妓即名僧”呢,认为他将名妓和名僧一并收了,端的骄狂,不料真相竟出人意表,可悲可叹。
当我发觉我比他有钱,对他就狗眼看人低啦。男人这东西么,如果他不令我敬爱,我就没法爱。这位公子,你可要勤勉点啊。
见有外人在场,欧阳多多少少要维护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并不强留我。我随店小二向外走去,他几步上来,拍着我的肩问:“何以将上房留给我?”
“这间房干燥敞亮,应当不会有跳蚤,你可睡个好觉。”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顿了顿,恢复了油腔滑调:“哟,小娘子竟也懂得心疼男人,何不顺势留下来侍寝?”
我甩开他的手:“谁心疼你?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我还得靠你赶马。”
他面皮白净细致,万一惹上跳蚤了,准会影响行程。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想看到翩翩佳公子痒得抓耳挠腮的样子……
我连动荡的小明号都睡过,区区厢房本不在话下,但箭伤还痛,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后半宿还睡得不安生。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得一声细微的响动,登时一个激灵,后背紧贴着墙壁,同时摸到了怀中一锭元宝。
黑暗中,来人的脚步很轻微,随着他用蘸了唾沫戳破我的窗户,一股浓郁的迷香气味扑面而来。我用被褥掩住鼻子,尽可能地少吸入一些,攥紧手中元宝。
对方是两个人,很猴急,约莫候了半柱香时辰,便撬门而入。待他们一接近床铺,我一跃而起,抓着元宝猛击其中之一的太阳穴,噼里啪啦一顿好打,他闷哼两声,倒下了。另一个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我起身去追,他转眼就消失在长廊尽头,我连衣襟都没摸着。
女子擅武,防狼有术!也不知欧阳怎么样了,他白天可比我累,大概早就睡着了,若被迷香放倒了可就糟了。人命关天,我忙不迭地向上房跑去——
敲了半天门他才醒,我吓都吓死了,他却没事人一个,嘟囔着问:“谁啊?”
“我!”我抬高嗓门,“欧阳阿三,你还活着啊?”
听声音,他像是一骨碌爬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开门:“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小娘子想通了?”
天太黑,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没事,我这才放下心来,提醒道:“方才有刺客用迷香,被我识破了,撂倒了一个,跑了一个,你可别睡得太死让人给杀了,留点心。”
3 消得飞花几度,与子同游(5)
他回屋摸着黑点了一盏灯,在房间里四下察看。我跟进去:“我今年莫不是犯了太岁?处处都有人追杀,也真是……”
说话间,他掌着灯,直直地瞧着我。灯火下,他的眼睛亮晶晶,我被他看得后背起了一层细汗,强行压住慌乱的心跳:“怎了?”
他眼中闪烁,上上下下地瞧了我一遍,走过来皱着眉头将我推到墙角不得动弹,双手撑在我耳侧,低声道:“唉,笨蛋。”
他声音里有种很浓烈的蛊惑,我纳闷地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胳膊和腿上都青了。想必是刚才跑得太急,又看不见,在台阶上磕了好几下所致。
他在我耳畔吹口气,声音很低很低,又说:“笨蛋。”我的耳朵又麻又痒,心里不知何处泛起了灼热感,他却松开我,拿过包袱,翻出一只小瓷瓶儿递给我,“涂一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