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骞之心中明白,问道:“王爷指的是大同府河道沉船一事吗?”
萧庭生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两天前才听说,出事当晚,除了那三艘补给官船以外,还有一艘民间的小客船也不幸被连带撞沉。船上遇难的人,全都是你们扶风堂的大夫?”
“是。我扶风堂于各地多有分号,大同府这一家,在邻近三州都有上好的名声。据我接到的书信上说,他们当时连夜行船,就是因为要去外地出诊。没想到祸从天降,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
萧庭生忍住胸中的怒意,眸色微冷,“从军这些年,胜负生死,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但最可怕也最不可容忍的,永远都是背后的暗箭。”
他既然这样说,明显是已经判定大同府沉船之事绝非意外。黎骞之垂眸思虑片刻,抬手抱拳一礼,郑重道:“无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我扶风堂皆愿尽绵薄之力。”
对于大同府军资沉船这件事,判定它不是意外的人当然并非萧庭生一个。当老王爷请来旧友在茶坊对坐叙旧商谈时,萧平旌也正趴在兄长的病榻前,小声地向他通报着消息。
“我看了父王递送进京的奏本,除了北境战况以外,也提了大同府沉船的疑点,请求陛下派出专使前往详查。”
萧平章外伤高烧昨夜方止,仍有些恹恹的,靠在枕上闭目应了一声,“哦,原来父王已经有所安排,那我就放心了。”
萧平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满面的惊诧,“不会吧,告诉京城一声就算有所安排了,大哥你当真的?”
“要不然呢,你想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官面上一定会查。可天子御使出京,固然声势逼人,威仪十足,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最终未必能够找出真相。”萧平旌揪着自己的下巴,边想边道,“咱们可不能全都指望着京城啊。”
萧平章终于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你能想到的,父王难道想不到?无论陛下在京城怎么安排,我北境都会另派人手自行调查的。”
“关键就是应该派谁去啊!”萧平旌好容易将话引到此处,急忙接过话音,“这暗访讲究的就是一个‘暗’字。大哥您就不用说了,身上有伤,又太引人注目,肯定去不成。父王手下虽然精兵良将如云,可论单打独斗,随机应变,谁又比得上我?”
萧平章揉着额角陷入沉思,中途的神色似乎松动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一向心性不定,父王不会允准的。”
“父王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萧平旌靠在榻旁,拉着兄长的胳膊哀求,“你就让我去嘛。我虽然不如大哥这么稳重,但好歹也上过战场,走过江湖。不管大同府有什么黑幕,我肯定能给它撕开了!”
萧平章被他扯动伤口,忍不住皱眉吸了口冷气,吓得萧平旌赶紧松手,扶他在枕上靠稳后不敢再多说,闷闷地趴到榻边。
“你自小就聪慧过人,在琅琊阁也学了些常人难及的本事,我自然知道你去最合适。”萧平章凉了小弟片刻,这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不过要想让父王允准,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萧平旌猛地坐直了身体,赶紧点头,“大哥尽管吩咐。”
“你学艺琅琊,世上能伤你的人并不多。但孤身暗访,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大哥希望你不要忘了,查明真相固然重要,可你自己的安危,一定要排在第一位。”
萧平旌心头一热,默默将兄长的手握在掌中,用力颔首。
萧平章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继续道:“其二,我大梁治国,法度为先。有些机谋巧变可以用,但绝不能失了分寸。只要你查出内幕,拿到佐证,相信朝廷自有公道。切莫因一时义愤,私刑处置。”
大哥说得这般郑重,萧平旌自然也不敢嬉笑,急忙站起身来,抱拳应道:“兄长所命,平旌明白。”
这时外门房门轻响,东青捧了碗仍带着热气的汤药进来,林奚步履轻盈地跟在身后。
萧平旌回头看见是她,脸上本能般立即堆起了笑容。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林奚主治兄长的伤情,自己却把人得罪着实在不是个事儿,这几天找着各种机会,已经道了两次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