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大同府城而过的涪水与汾江是同一水系,自东门出三十里,便是沉船出事的虎弯峡。
得知两艘船骸被打捞上来后仍然放置在水岸边,萧平旌半刻也不敢耽搁,匆匆找霍掌柜要了两个向导,急速赶向城外。萧元启不甘落后,也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从一早得到消息,再抢先赶去接人,随后还要寻觅妥当之处隐藏,忙到此时已近黄昏。一行人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一路狂奔疾行,临近虎弯峡时,已是天色透黑。
入夜后本当四野暗沉,唯有新月微明,可前方夜幕深处却映出了冲天的火光,耀亮半空。
萧平旌纵马奔上高坡,看着水岸边已被烧成两团火球的船骸,又气又急地甩出马鞭,重重抽在旁边的树干上。
“看来府衙里也有人反应过来了。”萧元启叹了口气,“真是的,就来晚了这么一步。”
“难怪大哥有时会说我太自以为是……”萧平旌跳下马,呆呆地看着下方的火光,双肩已经垮了下来,“州府会派人督查打捞我是知道的,可那之后移交属地监看,被张府尹攥在手里这么久,我就想当然地以为肯定早被人借故给毁了。要是早知道大同府台是这么一个猪脑子,这第一天就该直奔虎弯峡!”
萧元启叹了口气,劝道:“那个张府尹放着船骸在岸边那么久不管,突然之间又想起来要处置,谁能料到他会这么奇怪啊。”
此时已近深夜,回去也进不了城,萧平旌等着火光熄灭后,不甘心地又围着焦黑的残骸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江畔夜间寒凉,裹着披风也无法入睡,一行人睁着眼干坐了半夜,好容易看到天边微露曙光,这才怏怏地返回了扶风堂。
林奚这一晚也未能好生安眠,早早便起来梳洗,边整理药草边等待消息。萧平旌进门后她只瞟了一眼,便看出来此行不顺,也就没有多问,命云大娘收拾了点心盘子端来给他和萧元启当早餐。
奔忙了这么久,两人早就饿了,埋下头一言不发地吃着。萧元启的饭量稍小些,放下筷子后也没离开,陪坐在一旁劝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沮丧,虽然沉船烧得一点没剩,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人证嘛。”
萧平旌正朝嘴里塞一个汤包,听到这句话心头突然一动,又把咬了一半的点心拿了出来,“不……不是一点没剩。你别忘了,水里还有一艘。”
林奚将新挑出的药材放进竹盘,轻轻筛了筛,道:“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找人问过了。那艘沉船之所以没有同时打捞出来,就是因为周围有乱流。现在已经入冬,水温太低,比当初更加艰难,就算是最好的水鬼,只怕也不敢轻易尝试。”
填饱了肚子,萧平旌的心情恢复得也很快,三两口将手上的汤包吃完,拍了拍手,跨到林奚对面坐下,笑眯眯道:“林姑娘,我在琅琊阁上有个绰号,你猜猜是什么?”
林奚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根本不想接这句话。
萧平旌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来回翻了两下,得意地道:“琅琊天池里的寒晶石,不知道被我这只手摸出来多少。论起水性,我在琅琊阁那可是声名赫赫,人称寒潭小神龙……”
旁边正喝茶的萧元启一个忍不住,噗得喷出一口水来。本想努力稳着的林奚将脸稍稍侧向一边,最后也没能稳住,抿着唇角笑了一下。
萧平旌隔着桌子凑近她,一双黑瞳闪亮如星,欢声道:“笑了,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这些故意引逗林奚发笑的话虽然说得轻松,但萧平旌心里明白此事并不容易。吃过早饭,他换了件束袖箭衣出了门,三两下便甩掉根本追不上他的几个眼线,悄悄来到安置四个人证的地方,叫那名劫后余生的船老大把当晚出事的地点详细给他画出来。
被追杀了这么久,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位长林二公子如今已是他们能活命的最后依凭。劫后余生的船老大对于他的要求是字字听从,极为认真地回想了许久,一笔笔在绢巾上描出河道的图形和沉船的位置。
萧元启这张脸现在已经很是显眼,为免再次生变,也为了行动隐秘,萧平旌劝说他留在了城里,只与林奚两个人悄悄出城,雇了条小船下水。
冬日风雨极少,峡谷之间的河面十分平静。萧平旌在后面摇着桨,林奚手拿绢巾依靠图形确认着位置,细细对比了半日,方道:“停下吧,应该就是这里了。”
萧平旌放下桨,伸头瞄了一眼绢巾,也同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弯腰先脱下靴子。
林奚心头到底有些不安,叮嘱道:“老船工都说这里水流很古怪,你要小心。”
萧平旌回了她甚是自信的一笑,将脱下的外袍丢进船舱,拉伸四肢活动了一会儿,入水前又将脖子上的皮质项圈取下,小心地交到林奚手里,“这个不宜沾水,你帮我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