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足饼饱,楚言看着仍在细嚼慢咽的他,总结说:&ldo;这些东西偏要像我那样,方能快快热热地吃下去,方才痛快欢畅。哎,要能天天如此,多好啊!&rdo;
八阿哥温润地笑着,取出一方帕子,伸手过来,为她擦去嘴边的油迹。
她一把抢过帕子,狠狠地擦着自己油乎乎的指头,半天终于觉得擦干净了,把弄脏的帕子物归原主,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忙道:&ldo;我的帕子给你用。啊,对不住,这身衣裳没地方掖帕子,呵呵,你还是将就一下吧。&rdo;
&ldo;弄成这样!&rdo;他接过去看了看,也不恼,挑着干净的地方,拭了拭嘴,笑道:&ldo;听说你最近跟着冰玉学刺绣,回头给我绣个什么呢。&rdo;
&ldo;前儿刚绣了两张帕子,要不嫌难看,就算赔你的。&rdo;
&ldo;不嫌。&rdo;
&ldo;二位请了。&rdo;不知哪里钻出来一个道士,对着他二人作揖。
只见那道士,年纪不大不小,一身布衣半新不旧,收拾得倒还干净,浑身上下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也没什么招人讨厌的地方,看着还算忠厚,换个装束,俨然就是外面的劳动大军中的一员。
楚言对和尚道士没多少好印象,何况这一位既无仙风道骨,又算不上满面慈悲,怎么看都像是个摆摊算卦的。
八阿哥倒还客气,一脸和气:&ldo;道长有何指教?&rdo;
&ldo;不敢。贫道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有人象二位这般容貌清奇,骨骼清贵,故而冒昧上前打扰。不知二位能否让贫道细细算上一卦。&rdo;
楚言一听,果然是个算命的骗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们不属于这个地方,宫里随便拉一个出来,大概都是&ldo;容貌清奇,骨骼清贵&rdo;,心中不耐,话中就带了几分讥讽:&ldo;道长法术高强,自然算得出我们急着要赶路,没空。&rdo;
那道士赔笑道:&ldo;贫道专精面相,不会降妖捉鬼,于法术上却是一窍不通。此刻细看,姑娘命运之奇只怕还在这位公子之上。&rdo;
说到这里,目光四下一扫,有意压低了声音:&ldo;公子身份高贵,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前途不可限量。可姑娘这样的命理,只怕百年里也出不了一个,姑娘的来历已是奇中之奇,将来更是难以捉摸。恕贫道直言,二位虽然情投意合,私心相许,只怕有缘无份,前路坎坷啊。&rdo;
此言一出,八阿哥和楚言都是大吃一惊。八阿哥刚要开口,楚言已经抢着问:&ldo;你说我的来历奇中之奇,是什么意思?&rdo;
八阿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不高,语调还颇为冷静,可他却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第54
道士
道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ldo;姑娘智慧方圆,见识远超常人,来处仙乡缥缈,遥不可及。&rdo;
楚言强作镇定,却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数年过去,她已经放弃了回去的念头,努力地适应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虽然还有离经叛道的地方,外表上已经很像一个大家闺秀了,这个道士竟能一眼看出她的特别,虽然说法含糊其词模棱两可,亲身经历过了那种事的她尚且无法对人说明,这个说法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他能看出她的来历,是不是也可以教给她回去的方法?
八阿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扭头紧紧盯着道士,仍是温和地笑着:&ldo;道长所言将来难以捉摸,又是何意?&rdo;
道士目光有些高深莫测地在二人身上扫过,捻了捻颌下稀疏的胡子,摇头叹道:&ldo;姑娘天性纯良,累世行善,故能两世出生于太平富饶之时,名门望族之家,衣食无忧,率性而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尤其今世,上窥天机,下遇贵人,若能把握机遇,不但一生安泰,福寿无双,更能福泽后代,贵不可言。只可惜,姑娘的性子太过刚强,竟是宁折不弯的脾气,更兼心高气傲,竟将平常女子毕生所求之物视若粪土。如此一来,姑娘的将来完全系于自己一时一念之间,许多事,只怕姑娘自己也下不了十分决心,犹犹豫豫,迟迟疑疑,外人又何以捉摸?&rdo;
楚言脸色发白,满眼惊骇,双手死死撑住桌子,努力使自己看来冷静,颤抖的声音却泄露出内心的惊恐:&ldo;若是,若是我想要回到来处,该怎么做?&rdo;
道士有些怜悯地看着她:&ldo;凡事自有定数,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姑娘若是心心念念,忘不了来的地方,只需记住生生死死因因果果循环往复,无论什么人,今生的路走到尽头,自然就回到来处。&rdo;
楚言低下头,细细思量回味这番话,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说她在这里死了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冷不丁手上一痛,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固执中带着痛苦的眼睛。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五指用力,看出她吃痛却毫无放松的意思,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眸光反复地说着:&ldo;我不许!&rdo;
楚言心中苦涩,结束自己生命的事情她做不来,就算真的能回去,她又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么?几年的时光已在她心中留下太多印记。
另一只小手轻轻盖上他的大掌,立刻就被他用另一只手裹住。八阿哥吁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从容对上道士好奇的审视:&ldo;道长说我二人前路坎坷,能否指点迷津?&rdo;
道士摇头叹息:&ldo;公子对姑娘用情至深,可惜‐‐从来阳主刚阴主柔,若是反过来,只怕好梦难圆。公子命主富贵,但前途尚有许多磨难,还需好自为之。倒是对这位姑娘,贫道有几句话相劝。姑娘窥得天机,以为眼下这盘棋局胜负已定,又以为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卒子,却忘了过河卒子半个车,姑娘举措决定非但关系自身命盘,更涉及周围之人,局面走势。还望姑娘遇事三思,不可任性妄为。&rdo;
一番话打翻了她心中的调料瓶子,一时酸咸苦辣一起涌了上来。她也许幻想过成名成家,也许渴望过金钱权力,最终她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一身轻松的普通人,纵然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们顶着。不明不白地到了这里,不清不楚地变成了先知,努力地做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普通古人,她已经很委屈了,为什么还总要听这句&ldo;遇事三思,不可任性妄为&rdo;?要不要她真的任性一回,把历史打个稀巴烂?爱他,不要他死,甚至希望他能有伸张抱负的一天,虽然知道他输了,也知道他怎么输的,赢得是谁,她就真的能够改写历史?指点他不要做招康熙猜忌的事情,他就能有更大的机会?人活着,想要上进,就要做事,不做错这件,也会做错那件。有心找茬,莫须有也能成为罪名。就算早早把四阿哥杀了,皇位就会是他的了么?
楚言心中一颤,恍惚间似乎立身湖畔,眼看着一位年轻公子向自己走来,一脸严肃,几乎就要出言责骂嘲笑,幽黑深沉的眼中却分明浮动着温暖和关切。想象着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竟是肝胆剧痛,仿佛手上已经站上永远洗不净的血污。
朦朦胧胧地听着他与那道士说话,大概是他问道士的姓名,那道士答说:&ldo;贫道张明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