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打量一番,认为差不多,夏嬷嬷拿起门口的纸伞递给她,推她出门,一边大声说:&ldo;我走了。天冷,姑娘快回屋里去。&rdo;
楚言撑起伞,提着灯笼,拾阶而下,听见边上的屋子传出富嬷嬷的声音:&ldo;上回那个拿回去,我几个孙女外孙女都喜欢的不行。不是我自夸,我家里那几个女孩儿也算得上心灵手巧,平日里没少得街坊和亲戚夸奖,自视甚高,见了你们的绣活,都老实了,这才知道天外有天,都央着我来讨花样子。尤其是大的那个,明春该出嫁了,正为嫁衣的花样发愁,天天催我,烦也烦死了,只好老着脸皮来求两位姑娘。&rdo;
两个丫头都笑着:&ldo;不值什么,我们抽空描几张给您就是,只不知您孙女看得上看不上。要是着急,今晚上就给您画,不过,姑娘那里‐‐&rdo;
&ldo;都有我呢。&rdo;
院子门那儿跳出来一个小厮:&ldo;嬷嬷回家啊?这天路不好走,我送送您。&rdo;殷勤地接过灯笼,一路提醒她注意脚下。
夏嬷嬷身材中等偏瘦,天黑下雨,楚言换了装,打着伞,远看不容易察觉,走近了怎会分不清是少女还是老太婆?大概又是买通好了的。楚言一声不吭,直管跟着他走。
为了方便嬷嬷们进出,佟家给她安排的这个小院离着西角门不远。楚言没怎么在佟府住过,来时也不是走的这个门,若不是有人带路,还真找不到。
雨夜,天冷,看门的缩在屋里。小厮打了个招呼,开了门送她出去。
门外立刻走过来一个人:&ldo;嬷嬷快点吧,小的还约了几个兄弟吃酒呢。&rdo;
领她到马车前,扶她上车时改了口,低声说:&ldo;姑娘请坐好,要绕点路。&rdo;楚言认得正是上次吓过她一次的那个车夫。
马车外面普通,里面宽敞舒适。路上很安静,耳中只有雨声和马蹄声。
好一阵子,车停在一家民居前。车夫下去,似乎在等客人下车的样子,口中说着:&ldo;您慢点,走好,是,明儿一早来接您。&rdo;
门板一响,马车又动了起来,又是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车夫低声说:&ldo;姑娘,到了,请下车。&rdo;
像是一个大宅子,进了那个角门,边上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ldo;跟我走。&rdo;是九阿哥。
跟着他拐了两个弯,穿过一个园子,天黑看不清,依稀象是寒水住处的花园,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外面看着象是只有一间,里面居然是三进,出来穿过一个小院子,再进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九阿哥动了一个机关,书柜后面打开一条暗道。楚言跟在九阿哥后面走下台阶,感觉进了一个地道,不由暗暗奇怪,不知九阿哥几时买下这些房子,又是几时弄出这些机关暗道。
暗道不长,出口在一个小花园里。花厅里亮着灯。九阿哥走了个手势,示意她进去。
听见脚步声,屋门从里面打开,屋里的人迎出来,接过她手中的伞,笑道:&ldo;衣服湿了?先到里间换一身吧。天凉,别冻着。&rdo;
楚言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当真先进去换衣服去。玫红的夹袄是紧身的裁剪,穿在她身上略微有些宽松,因为她最近瘦了一些。
干燥温暖的衣服上身,旧日的回忆也爬上心头,撩起门口的布帘,默默注视着正认真烹茶的他,将这个文雅英俊的体贴男人印进心底,把这些平淡温馨的点滴幸福悄悄收藏。
温杯注水,专注地守着,在最合适的时间打开盖子,清新的茶香霎时弥漫了屋子。抬头微笑相邀:&ldo;来尝尝九弟弄来的白毫银针。&rdo;
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凝神细看,茶水清澈明亮,烛光下近乎无色,杯底沉着一簇浅碧的幼芽,啜进一口,合上眼,深吸一口气,喃喃道:&ldo;象是春天的味道。&rdo;
他轻笑一声,魔术般地拿出一个白瓷小攒盒放到桌上,内装几色蜜饯果脯。
恋恋地一样一样望过去,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拿过盖子盖上:&ldo;我洗漱过了。&rdo;都是她爱吃的,而且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见他眉毛一挑,笑得戏谑意外,忍不住嗔道:&ldo;在你眼里,我就是只馋猫?只会吃?&rdo;
&ldo;当真是只馋猫倒好了,总还养得起养得住。&rdo;轻叹,竟似颇为遗憾。见面之前,他有些惴惴的。在畅春园,她打断了他好容易鼓起勇气的当众告白,他知道她是为他着想,不忍让他为难,也怀疑她不信任他。发生过那么些事情,虽然她说从来不曾恨他,心里大概还是留下了阴影。幸而,他们还能相处如昔。
她笑了笑,安静地品茶,过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唤道:&ldo;胤禩‐‐&rdo;
他也正好开口:&ldo;楚言‐‐&rdo;
两人都是一愣,相视而笑。
&ldo;你先说吧。&rdo;他的眼中流淌着温柔和爱惜。
迟疑地,她问道:&ldo;这些天,你还好么?皇上对你可有‐‐呃,可有不同?&rdo;过去几天,她有意地不去想一些东西。可来这里的路上,重温一遍那天在畅春园的过程,突然有个不好的感觉,她似乎做错了什么。
&ldo;皇阿玛对我一如从前。&rdo;不太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ldo;皇上对四爷和十四爷,可有什么不同?&rdo;
他想了想,摇摇头:&ldo;看不出来,就是给四哥派了个差事。你在愁什么?&rdo;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虽然打过几次亲情牌,她一直是把康熙当作一个皇帝来周旋。即使他老人家言语慈爱,暗中纵容,她也会提醒自己不可在一个皇帝身上寄托亲情和幻想,不敢真把他当作一个人一个父亲看待。她的亲情牌每每能够奏效,是否因为康熙也渴望着从子女来的亲情?除了未来的明君和良臣,他希望阿哥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儿子?他可是希望着儿子们的信任依赖,等待他们对他袒露心扉?她一直为胤禩抱屈,惋惜他和康熙之间缺少父子式的互动,她是否因为一时的懦弱和逞强,断送了他的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颓然地用双手捂住脸,她喃喃道:&ldo;对不起!胤禩,对不起!如果没有我‐‐&rdo;她常提醒自己小心,切莫带给他灾祸和伤害,却原来她的出现和存在就是他的弱点,她的任性和冲动造成他的麻烦和劣势。
&ldo;傻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rdo;拉下她的手,将她拥进怀中:&ldo;若是没有你,我这一辈子就算再多的富贵权势,日子也是过得暗淡无光,了无意趣。&rdo;她就如一道彩虹,在他灰蒙的生活中横空出世,光亮绚烂了他的世界。他才知道生命中有这么多的色彩和滋味。
&ldo;胤禩,你要知道,皇上‐‐&rdo;她该劝他信任康熙的父性,努力培养父子之情,还是提醒他小心康熙的无情,小心防范欲擒故纵?
轻轻揉了揉她的前额,他故作轻松地笑道:&ldo;别想了。操的心太多,这里起了纹,可要显老。&rdo;为难的话,不该说的话,他不要她说出口。
定了定神,她放弃提点他的打算。即使明知结果,她也该相信他的能力和坚强,做不了他的军师和智囊,又何苦多说多错,增加他的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