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时候,地上有他们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人,他们会在彩虹桥上驻足徘徊,注视着那个牵挂,直到能够放下心返回天上。有时候,耽误了太多时间,他们会受到惩罚,失去下一次到尘世玩耍的机会。
&ldo;你一定见过雨后的彩虹,弯弯的,好似一道拱桥。父亲说那上面有很多应该回到天上的星星,天光太亮,我们看不见,其中也许就有我们失去的亲人,我们不可害他们受罚。
&ldo;知道么?即使没有下雨,即使我们看不见,彩虹桥也一直在我们身边,彩虹桥上的星星一直在天空里。如管中窥豹,那块三棱的水晶可以让你看见彩虹桥的一小段。&rdo;
他从匣子里取出那块水晶,对准烛光,不费力地用一张白纸捕捉到一段七彩虹,虽不甚清晰,却宛然在目。
他伸手欲触,彩虹倏地消失,只落下一个黑影。他缩回手,彩虹又安静地出现在纸上。这份顽皮,宛似额娘脸上偶见的童心,又象她狡黠的轻笑。
最后的日子里,有一回,额娘突然说:&ldo;你从来不曾求过额娘,只有那一回,额娘却不肯帮你。你想必‐‐&rdo;
他连忙说:&ldo;额娘的苦心,孩儿明白!当日,是孩儿糊涂。&rdo;
额娘放心地点点头:&ldo;那孩子是个极好的。她也不易。我们不可再拖累了她。&rdo;
他牵连了额娘,拖累了宝珠,幸而,她还是好好的。他深为庆幸。
当日,他自信满满,以为前途在握,策算无遗,以为是他在保护着额娘保护着她,却原来额娘和她都比他通透比他明白。
回想她劝他那些话,句句金言,每一次都在试图点化提醒,他虽听进去了,却没当回事。她要他不再见那个道士,他见了。她劝他不要联络百官,他做了。虽然第一件来得突然,出乎他的意料,第二件原非他的本意,失了掌控,他到底还是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只这两条,已经落定他的罪名。只这两条,他也算活该!
他但愿准噶尔那边局势平稳,阿格策望日朗好好珍惜她,她平安快活,永远不再受锥心之痛。可是,为什么自从听说她要回来,他的心头就隐隐有股不安,担心这次省亲又会翻开她的苦难。
也许,他已是惊弓之鸟,他是否应该设法提醒她?提醒小心什么人?劝她再也不要回来么?可是,他又是那么期待再见的一天。
燕归来
伴着童稚清脆的歌声,草原上缓缓行进着一队人马。
骑手们无不噙着微笑,侧耳倾听,偶然交换一个赞美的眼神。中间那匹醒目的汗血宝马上,高大的男子尤其入神,满脸骄傲满足。
一曲终了,小女孩略略歇了歇,从头又唱起来,唱一句停一下,引着她母亲来学。娇脆的童音中插进轻柔圆润有点懒洋洋的女声。
男人脸上的笑意加深,眼神变得深邃温柔。女儿很可爱,也很麻烦,没有儿子和玩伴分散她的注意,一路上缠着霸着她母亲,晚上一定要母亲陪着搂着入睡。他吻一下妻子也要偷偷摸摸,可望不可及,他很想念她的芬芳。八年多夫妻,两个孩子,她的变化只是更加显现成熟的风韵和智慧的魅力,越来越令他深深迷恋。到热河行宫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和事,在那之前,他得为自己制造机会。
妻子唱错了一句,女儿认真地矫正。像是逗着女儿玩,妻子一错又错,还越错越多。女儿有些发急,嚷了两句,突地没了声音。他想象得出女儿这会儿正气嘟嘟地噘着个小嘴,而妻子嘴角微抿憋着笑,眨着眼,看似抱歉无措地望着女儿。
咧嘴一笑,男子拨转马头来到马车旁,好像不明所以地问:&ldo;怎么不唱了?刚才唱得多好听啊!&rdo;
女儿嘟着个嘴从马车里钻出来:&ldo;妈妈好笨!一首长调都学不会!&rdo;
&ldo;怎么能说妈妈笨呢?&rdo;男子轻声责备,与妻子四目相对时交换了一个微笑,探身把女儿抱到马上:&ldo;蒙古长调应该骑在马上,对着草原对着蓝天唱。来,教爸爸唱。&rdo;
小姑娘骑上高头大马,立刻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要黑马快跑,央求父亲让她自己骑大黑马。
&ldo;不行。思想对于你太高了。&rdo;男子一口回绝。前不久,儿子两次落马摔伤,虽然没有大碍,还是让妻子心惊肉跳了一阵子。思想倒不会不让女儿骑她,可思想从来是不佩鞍的,他也放心不下三岁女儿的骑术。
小姑娘委屈极了,红着眼,眼泪说来就来。
男子立刻软下来:&ldo;思想太高了。你骑着萨娜跑一会儿,好不好?让图雅陪着你。&rdo;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指着远远的一个山坡:&ldo;我要跑到那边去。&rdo;
见不得小姑娘眼泪的不止她父亲一个,身边侍从早就吆喝着叫后边的人把萨娜牵过来。图雅也下了车,骑上自己的蒙古马赶过来。
头天晚上科尔沁王公的宴会上喝了点酒,有点宿醉,一大早就被女儿闹醒了,折腾半天,楚言也有些乏了,见丈夫把女儿逗开,刚躺倒欲补眠,听见这番动静,连忙从马车里爬出来:&ldo;不行!你别让她骑马!怡安,下来!怡安,妈妈叫你呢!回来!阿格策望日朗,你怎不抓着她?!&rdo;
怡安一看母亲探头,生怕她说服父亲,丢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福利,双耳立刻暂时失聪,在父亲侍从的帮助下,以极快的速度爬上萨娜,催着马跑了。
阿格策望日朗笑着叫图雅和两个侍从跟上去,这才回过头安慰着急的妻子:&ldo;别担心,萨娜很温顺。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也没什么野兽。图雅会管着她。白音布和两个都很靠得住。&rdo;
楚言被提醒了,就要打唿哨叫萨娜回来。萨娜是阿格策望日朗让黑马和野马交配,特意为她育的马,身高和脚力比不上黑马,性格温顺得多。萨娜出生时,还没有孩子,她亲手为黑马接生,在阿格策望日朗手把手的教导下刷毛喂草,亲自照料萨娜。萨娜有点像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儿子女儿从小的玩伴,骑的第一匹马。萨娜最大的好处是非常服从楚言的指令,又依恋黑马。只要楚言一声唿哨,或者黑马一阵啸声,萨娜会立刻停下一切活动,跑回来。
阿格策望日朗笑着握住妻子的手,阻止了她:&ldo;让她玩一会儿,撒撒欢。&rdo;
楚言十分气恼:&ldo;你由着哈尔济朗撒欢,弄成了什么样?怡安还不满三岁!我们已经比预期的晚了两天,你让皇上怎么想?&rdo;
&ldo;反正也已经晚了,多晚两天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人在我们后面?&rdo;阿格策望日朗跳下马,命车夫去骑马,自己接过缰绳,笑着说:&ldo;萨娜不是野马,这里也没有狼群,别担心!&rdo;大漠男儿,是摔打大的。哈尔济朗虽然两次落马受伤,表现出来的勇敢坚强让父汗和他非常骄傲非常高兴,用心培养,假以时日,会是下一代准噶尔人的出色领袖。哈尔济朗受了伤,不必跟着去觐见皇帝,正中他们父子下怀,感觉楚言象是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提着一颗心,楚言的视线死死追随着女儿。萨娜已经跑出很远,听不见她的唿哨了。真后悔没把那个木头哨子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