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说到这里忍不住揉着肚子“诶哟”发笑,被小怜赶上来拧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里就值得拿出来当笑料了?小心叫夫人听到了,过来揭你这死妮子的皮。”
温香慌张躲过她的手,娇声哀求道,“好妹子,我敬你声‘软玉’姐姐,可算饶了我吧。”
小怜听了这话脸上一红,愈是不依,闹着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是为个什么缘故,我倒听不明白了?”陆雅容唇边含着笑,把人拦下来好奇问道。
“先前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夫人给我们拟了名,一个温香一个软玉,正好凑作一对。可那时夫人接过来一位顶漂亮的公子哥儿,名字里巧也带了个‘玉’,这就冲撞上了,夫人随后便给我改了叫小怜。”小怜不好意思地把缘由跟陆雅容娓娓道来,末了自嗔道,“还好没叫开,便是改了也无妨的。”
“难为你记挂了这么久,也不知是想着人还是念着玉呢?”温香吃吃一笑,凑过来往软玉肩膀上悄悄推了一掌。赶在她起身之前,把手里的猫崽子往对方手里一送,娇声惯气道,“要算账等会儿的,我现在去叫夫人下来见客,没空挨你的打哩。”
她嗒嗒踏着木屐一溜小跑上楼,片刻之后,果然把雪夫人叫了下来。
“容容,你要过来,直接打个电话差人过去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雪夫人穿着天鹅绒的墨绿睡裙,雪白的酥手掩着红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领袖处的花边繁复,跟头上新烫的水波大卷相得益彰,站在糕点琳琅的长桌之前,像是从油画上走下来的古典美人。
“走的匆忙,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陆雅容怀里抱着已经睡沉的琮堂,心事重重地低下了头。
“温香,小怜,去把客房收拾一下,然后帮密斯陆把行李放进去。”
雪夫人听到她来,便把事情猜到五六分。如今见了陆雅容,言语之中体会到了她的难处,便把那不相干的人支开,坐下宽慰道,“横竖已经脱身出来了,就不要再忧心那可有可无的烦恼。你瞧瞧孩子还小,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他开开心心地做打算。”
“夫人,我都想好了。”陆雅容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额角,淡淡说道,“为了让张褚文死心,还是先带琮堂去日本过几年清净日子吧。”
“也好。”雪夫人思忖片刻,关切问道,“你若要到那边的话,生活出行等相干事宜可有人料理?”
陆雅容摇了摇头道,“如今我连娘家人都得罪了,万事只能亲力亲为。”
“这样吗……”雪夫人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立在桌面上,如弹奏钢琴般轻轻指尖点了几下,开口说道,“到时候,你若想好在哪个城市安顿,我托朋友到当地的女子大学里给你挂名个音乐老师的职位,不计出勤考核。你闲来无事可以挑几个贵族小姐,给她们当当私教,薪水是很可观的。”
陆雅容受宠若惊地抬起头,郑重地向雪夫人道谢道,“夫人,这多么麻烦您……我真是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莫要再讲这种生分话,叫我听了心里反倒不喜。”雪夫人佯作嗔怒,兜手轻推了她一把,唏嘘说道,“我是难得逢个女知己的,不怜惜你又怎么成全自己的心意呢?”
陆雅容心中也清楚这些事情于她不过是顺手小忙,当不得棘手大忙,也就不再推辞客套,欣然接受了雪夫人的好意。
在这二人心心相惜,融洽乐谈之际,帅府里头却因为陆元帅的雷霆大怒,而狠狠闹了个人仰马翻。
陆家大客厅里,从上至下,自副官长开数,到进门送茶的李涛声,面部表情都不甚从容。
“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不齐桌子高的小孩子,是有多难找?”陆元帅“啪”一声把茶碗拍在桌子上,恨不得下去一人一巴掌,“都没法子了是不是,老子他妈自己出去找?”
话说完,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走去,险些跟匆匆跑进来的老管家迎头撞上。
“妈的,你给老子瞎跑什么?”陆元帅被他挡路挡得心烦气躁,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道。
“您别着急,周先生跟三少爷刚赶回来,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吧。”老管家偷偷在裤腿上抹了一把手上的热汗,陪着小心说道。
陆元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粗气,略微缓和了脸色,不跟他计较了。
“爸爸,大姐还没离开天津。”陆流云跟在周衡西后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两个人带了一头一脸的寒气。
周衡西拿着手里的考核报表向陆元帅解释道,“我们在码头的施工窝棚里找到了大小姐的车子,今天天气不好江上的船只全部停运整修,他们在那里错过了客轮是没有时间再去赶火车的。”
“只要人还没离开天津,我们把通道盯好了,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大姐他们。”陆流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他老子打了个千儿,认真说道,“爸爸,在这之前我求您一件事,等找到大姐跟琮堂以后,无论如何请您尊重她的意见,不要再强求她做出牺牲了。”
陆元帅眉头紧锁定定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眼神凌厉。他陆瑾和这辈子不服管不服软,硬着一身铮铮铁骨,从来只存留奚落旁人让步的傲然姿态。如今面对儿子的隐晦指责,他扪心自问,作为父亲,他为孩子挑了最好的选择,这难道也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