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炸毛:“我打的摩丝梳的头!”
老唐一瞪眼,小唐嬉笑:“留心您一手油!没别的意思,老爷子,别别别,哎哎哎,别拧啊别拧啊,我都快三十了,你怎么还拧!没完了嘿,这老帮菜,我跟你拼了我!”
老唐把儿子提溜回了家,豆沙锁门,却猛然觉得不对劲,敏锐地抬起头,在黑暗中逡巡着,目光似鹰也似狼,险峻而厉。
冯琬靠在胡同边的老砖上,莫名骇了一跳,觉得这个姑娘并不寻常。
豆沙照常举行例会,张洋李珣候起三人带的人都似乎发现了“他”若有似无的痕迹。没有谁敢忽略这点感觉,大家都觉得,“他”是真的回来了。
侯起现在实际掌控着全社团,和张洋李珣平素摩擦很大,三人唇枪舌剑,似乎要商量一个灭敌的好方法,可是解决私怨的语气若隐若现,盖都盖不住。
张洋苦笑:“老大,你也看到了,候老大把我的人都差遣得差不多了,我手里哪还有人,您说不愿涉足歌舞厅之类的地方,我听说侯老大最近盘踞在‘莎莎’‘大上海’两个地方,与别的帮派也有摩擦。”
张洋外表忠厚和善,实际颇有心机,他在挑拨豆沙和侯起的关系。
侯起拿了一个玻璃瓶,朝口中灌着,他这会儿比较沉默,懒得搭理张洋。
李珣是社团中的智囊,可是一直看侯起不顺眼,他自然帮着在同一个孤儿院一同长大的张洋:“我说那些条子盯着我们兄弟不放,现在是多事之秋,敌在暗我们在明,只有你见过‘他’长什么模样,让你说你又不肯,真不知道站哪头。我们兄弟也担心被你卖了。”
侯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嗝,然后一把把啤酒瓶摔在地上,指着李珣张洋狂妄道:“都他妈给我闭嘴。没有歌舞厅你们吃什么喝什么,靠你卖油条还是靠那堆臭了发霉的豆腐!都是自己人,我的内衣店被谁砸了你们心中有数,不要我把这些脏玩意儿都摆到沙老大面前,让她评理,兄弟一场太难看!”
侯起多处产业遭人眼红,虚虚实实,被砸得干净。豆沙听得分明,对着侯起叹息:“侯老大,坏人都让你做了,是我无能。”
张洋李珣不是傻子,可是豆沙的话他们绝不服气。这一场事关势力的角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豆沙退了,老大总要有人做。这么大的基业,荒废了可惜。
侯起却缄默不语,指着窗外:“天都快亮,你要做这个主妇,也该回去烧饭了。”
豆沙迎着晨光,回到胡同,准备简单吃点,早早上班去。
小山和公公都不在。
豆沙从小就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礼义廉耻多半都是在大货车上学会的。爸爸带着兄弟们打基业,一生只行仁义事,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豆沙不服命。
她有心事,只买了一块芥菜疙瘩,切了丝,滴了小磨油,拌一拌,又煮了一碗稀饭,吃完便要取下围巾上班。
门口传来“收破烂咧,旧家电,旧衣裳,自行车咧……”的叫喊声,豆沙管家的命,忙喊住了,家里有一些纸盒子和玻璃罐子堆在院子角有一阵了,卖破烂的老崔最近一直没来,今天可算到了。
老崔四十出头,眉毛长得格外浓黑,眼睛却格外细小,人很是开朗善谈,衣着整齐,手脸每天都是净的,大家看他好,不像一般走街串巷的邋遢模样,都愿意照顾他的生意。
他和豆沙混得也熟悉了,笑道:“豆沙妹子,你咋还没上班?”
豆沙也笑:“这不正要走。您码了院子那一堆,咱们一同走。钱回头再算,我这会儿也要迟到了。”
老崔人品很好,从不缺分短毛,大家都信得过,他也笑,利落地去裹豆沙已经码好的那叠纸盒,又殷勤问道:“妹子,家里换彩电不,熊猫大彩电,我这儿也有一批货,便宜不少。嗨,你放心,来路正的,全新的,咱不干那事儿。再说你爸是警察,大家都晓得,哪里敢。”
最近家里有点底子的,都渐渐折腾着要把黑白电视机换成彩电,还非得“熊猫”牌的,紧俏稀罕有调子。
豆沙弯腰拾靴子穿,说道:“今年且不行呢,大哥,我手头又快没钱了,攒了一年也不顶用。哥哥爸爸他们又要人情交往,今儿个跟同学,明儿个会战友,后儿个又要请人来家吃席,同事们或者同事们的孩子陆陆续续结婚生子,礼钱也要送上,都是开销。明年我省下一笔钱,一准儿找您买。”
她抬起头,弯着眼睛笑了笑,老崔遥遥地看着她,怔了一下,也笑了,点点头,低下去,一双手牢牢地攥着麻绳,步鞋踩在上头,缓缓而用力地撸紧。
二人正要同出,北风吹来了雪花,冷风疾劲,却吹开了姑娘身上甜暖的花香。男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在嘈杂的街巷,无人听到,似一滴水落定,又似老墙上的图钉砸散。
冯琬多番调查豆沙,却觉得这个姑娘十分可疑。从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从哪里来,只知道她年纪小小到了唐家。说是媳妇但似乎这孩子犹然是姑娘模样,说是女儿可是大家也分明见过唐家吹吹打打娶媳妇,小山去年还调侃豆沙,吆喝着让她生娃娃,今年却也没了。邻居们疑窦重重,说起豆沙来都是满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