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浊重而急促的呼吸在这房间里回响,一直到过了很久祁德隆才发现,这呼吸声,其实,全是由他发出来的。
夜未央,还是像原来那般蹲在他面前,神色平和而冷漠,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扬一下,呼吸平稳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祁德隆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这是第一次,枪自己手上,却觉得害怕。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只在下一个瞬间,他看到眼前一花,几乎是下意识的扣动扳机,子弹从空气中滑过,带出一声轻微而尖锐的啸音,而随即祁德隆右手的手腕处传来一阵麻痹的刺痛,不多不少,刚好让他的手指无力到令枪脱手。
从自以为的胜利到失败所需要的时间比一秒钟更短,祁德隆有些呆滞的看着手腕上那一线细细的血痕,似乎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夜未央已经又翻身坐起,恢复刚才的姿势。其实他刚刚只不过是仰面一倒,一个人想要开枪,从意识传递到手总有一个时间差,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余地,但已经足以让他逃过第一轮的攻击。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有机会拿枪指着一个人的头,就要马上开枪。”在夜未央的脸上,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也看不到得意,仿佛刚刚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人不是他。
祁德隆已经脱力,冷汗从额头成串的滚落,他这一世操控他人的生死,常常一念之间便让鲜活的肉体归于尘土,而这是第一次,性命完完全全的捏在别人手上,如此的绝望与无力,只是生性的狂傲与暴烈让他无法低下头,倚靠着椅子的支撑他仍然将背挺得笔直。
然而一泓秋月却在此时自夜未央的指间流淌开来,似中秋月半的中天之月,明耀而盈润,那光芒似水一般厚实,粼粼而动。
“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选择,如果割断颈动脉,血会一下子流出来,你的心脏就会衰竭,这样死会比较舒服一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割断气管,这样你就会死得慢一些,你仍然可以呼吸,直到血液倒灌进肺里去,你会窒息……”
那泓银光在夜未央的指尖上跳跃着,很小的一柄匕首,不过一手长短,一指半宽,双面开刃,然而杀人,本不要很大的刀。
祁德隆已经说不出话来,杀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冷,像一道冰墙立在眼前,寒气盈睫,几乎让他想要闭上眼睛去。
夜未央淡然一笑,唇角微微向上勾,目中的光彩竟仍是暗色的。
祁德隆忽然觉得真正冷血的杀手正是像他这般的,他甚至没有兴奋,他甚至不嗜血。在他的眼中,似乎没有活物,一切都是可以淡然处之的,挑断一根血管就像是踩断一根枯技。
于是,当夜未央扬起手的时候,祁德隆也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半点变化,而他自己,也已经无力躲避,只木然的看这一切,却在恍然间看到夜未央的肩膀上生出巨大的黑色蝠翼来,上面有尖锐的利爪如钩。
第二章 暗涌
17.樱纷飞(上)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清冷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诧异。
祁德隆没有等到意料之中割喉时那一丝冰凉,略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夜未央一贯平静如玉的脸上显出一丝讶异来。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祁德隆随着那一道视线艰难的转动头颈,却发现一个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身边,而且很奇怪的,明明是深夜,他仍戴着一副浓黑的墨镜,掩住了背后所有的眸光。
他是谁?祁德隆很用力的去想……
“你弄死了他,就活不过来了。”这黑衣男子的音调很平,几乎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不过亲情对于他们人类来说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父亲这两个字对于你我而言可能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但那个叫祁绍庭的人,或许并不这么想。”
夜未央低头凝想了一下,手中的银芒有如长鲸饮水一般消失无踪,微微一挑眉,有些恶意的笑:“好吧,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黑衣男子无奈的皱眉:“你就这样丢给我?”
“够了!”老爷子终于拍案而起,士可杀不可辱,他祁德隆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经得起这样子耍弄?
“你是谁?”金钢怒目,祁德隆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因为刚刚绝望时的坐以待毙而生的羞愧。
“我叫冰!”黑衣男子缓缓的摘下墨镜,音调听起来像方才一般的平淡无波,可又似咒语,每个字都跳跃着钻进人的耳朵里。
有很多人在看过冰的脸之后都会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因为被另外的一些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忘记去看五官的分布。
而更多的人,则在长久的凝视了他的眼眸之后仍然说不清他瞳孔的颜色,是黑色吗?还是琥珀?还是灰绿?
就像是此刻的祁德隆……
是蓝色吗?还是紫色的,一片迷离的光幕在他眼前流转化为浓黑,奇异而明亮的浓黑,像是一个神秘而禁忌之地,引人神往。祁德隆忍不住,一步步往前走,那道浓黑忽然破裂开来,化作一片粉白的花,然后——
“隆!”
一声呼唤,那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带着生命中最甜美的回忆,穿越那灵魂深处的渴望在耳畔响起!
“隆!”
满天纷飞的花雨下立着一个人,蛾眉,秀目,这不是一个美人,但却是一个会让美人心动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