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刚提笔,便征住了好久,穿过层层光束,见了他此生挚爱,烛影于她皙白的面容上投下温柔的浅金,她提笔落字时,指间的那点蔻丹红,便似他心头血。多少年前,她初落人间,襁褓婴儿,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一句一诺倾情相待,一过便是五六年,这段年华曾是他人生最低沉的岁月,父亲薨世,母亲皈依,本就屈指可数的家庭温暖转瞬即逝,此后便是空殿冷袖,两怀冰凉。
可她,无知幼女,娇俏妍丽,自出生便养在了他身边,兄妹二人共朝夕,共冷暖,依偎相守,渡过了那段心中空凉。而于边陲之地镇守六年,他满心欢喜回来,她却已经不似曾经唯他一人了,她的心中住进了别人。
回想往事,正中下怀,不免心痛,他还是无法割舍她,他咬了咬牙,于笔下落一行大字:“若得对邻女,此生必长情!”
那一瞬,字落时,他倾尽心中所有,而她于对面,烛光之下,双手于纸上徘徊了许久,只匆匆于笺角落款自己的名字,并无其他所写。
“清雅,你可写好了?”他抬头问。
“写好了!”
他转过来,便要伸头去看,却被她双袖一捂:“不得偷看!哥哥休要耍赖。”
他痴笑两声,便与她一起将天灯抬上,行于庭院之中一齐撒手。望着徐徐升起的天灯迎着晚来风吹向远处,渐行渐远,终化成天边的一丝朦胧的亮点,他与她并坐于石阶之上遥望河山秀丽,仿佛回到了幼时。
“清雅,你写了什么?”他侧过头问她。
“若是与哥哥说了,便就不灵了!”她痴痴笑。
“好罢!好罢!你不说我也知道,便也不多问了!”
她未曾看他,只顾着瞧了美景,而他,未有瞧过美景一分。
“表哥哥,前些日子是我太过冲动,才贸然犯上,望哥哥见谅!我只是太担心荷儿了。”
“这倒无妨,只是我心中所不解的是,前夜我于苑中醉酒了一夜,为何便不来瞧我?难道你真对我一分情意都没有吗?”他侧过身来,瞧了她深沉的眼眸。
“我不知如何去面对,我害怕!”她答,答完之后连忙站起身来走的远远的。
他回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的莽撞,便自责的厉害:“以前是我太过莽撞……,我必然不会伤害你。”
“表哥哥,伤害早就造成了,爹爹要将我献给你,这些年我承受了多少您知道吗?您为何便要答应了爹爹上表请旨,为何要如此?”她愈加冲动。
“我想早些安你的心,你几次请求离开,我嘴上答应内心却真的是不忍割舍,清雅,你真的愿意抛下咱们之前的情意吗?”
“表哥哥,您非要逼我吗?是不是我消失了,您便会心安了?您和爹爹才要将此事放下,我话都要说烂了,也不愿去说,本来您若坦荡放下,咱们都会继续像以前那般,兄妹情深,可你非要咄咄相逼,逼我嫁给你,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话音落,他未曾说什么,只瞧了她红润的双颊遗落于北风中。那样温柔的话,那样坚定的语气,扎在他心中又是多么疼,他正准备说些什么于她,却瞧了她拿了绢子出来,他才发现她眼眸之中全是快要奔涌的泠泠泪水。
“大王,夜已深,今日与大王一同赏景乃是三生有幸事,我便早日回了家中,以免他人闲话!在此辞别。”
未等他缓过来,便已瞧了她悄然远离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清,那玲琅环佩之声徐徐方尽,他抬手想唤她,无从开口。身旁,是那棵古树撑着满枝的红绦与彩灯,远处又是人山人海的街坊,他独立于此,望着满天烟火与星点,心中却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以后,我绝不手软!”他伫立古树旁,心中暗下决定。
跑出去的清雅,并未回了府,而是独自一人钻进了这街坊间,穿梭于各个街道。不得不说,会宁城虽处极寒北地,人烟稀少,但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日,闹市之中亦是嘈杂,她一路而来,有街头唱《莺莺传》的小生小花,扛着稻草头买糖葫芦的大叔大爷,前两日生意一直不好的胡饼小贩,今夜甩了扁担已然搭起了篷子,还有那过桥两步而遇的群芳阁,最后才遇那幢小酒楼,她曾在这儿第一次食到胡辣汤。
“姑娘,本店最特色的胡辣汤,来尝一碗吧!”
还是那个伙计搭着毛巾在外头邀客,清雅确实已然饥肠辘辘了,便想进去喝上一碗来,摸了头顶,却发觉自个未有戴帷帽,便羞红了脸连忙去找了买帷帽的铺子。
她低着头赶紧去找了买锦布的铺子,寻了一方面纱戴上,这才又过了桥来,行于酒楼间,整了整妆发和衣衫走进。
“姑娘,您想坐哪?”
“便给我寻了楼上靠前街的那间厢房吧!”
“好嘞!”
伙计答下,立马将招呼了另一小二带她前去。
“哎,这位爷,您请!”
“今夜在场众人,酒水我买了!”
她才要踏上木阶上阁楼,听得厅堂众人呼唤雀跃,便转身好奇的要瞧瞧这领事的人,她站于楼阶之上,远远的伫立,望见那高大伟岸的一男子,左右各拥一风尘女子,满身酒气醉醺醺,他摇晃着行走,时不时还会抬手撩拨两臂之中的艳丽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