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痕气笑道:“娘娘,怎么拿着奴婢打趣起来。”
“谁让你刚才总拿话拦我,使劲替棠儿说话。”双痕服侍太后二、三十年,一路伴随她嫁人、生子、儿女长大成人,主仆之间感情极好,早已不是亲人更胜亲人。太后笑了一阵,望着窗外有点恍惚出神,缓缓敛了笑意,侧首问道:“明日三十,沈家的书信该到了罢?”
双痕点头,“是,又到月末了。”
到了次日,本该按时送到的书信却没有到。因为太后在宫中悬心牵挂,沈家每月都会送来一封密信呈报,详叙晞白日常琐事,二十年来从来没间断过一次。往常,最多是信使路上稍有耽搁,早则上午、迟则下午,而这次等到天黑也没半点消息。太后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不安问道:“双痕,莫不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双痕亦是一脸担忧,劝慰道:“不会的,娘娘再多等一等。”
正说着话,便听殿外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桓帝大约是从启元殿过来,身上的明黄色龙袍还没换,进殿先请了安,然后才坐下笑道:“母后,儿子今天有样东西要孝敬。”
太后勉强静了静心绪,笑问:“是么,什么稀罕物事?”
“过来。”桓帝朝身后招了招手,小太监捧着一卷黄绫画筒呈给太后,“前些天,京营副统领阮洪献了一幅古画,当时忙着没留意,昨儿突然想起来是顾恺之的真迹,特意拿过来给母后赏看。”
“呵,皇上有心。”太后微笑敷衍了一句,只是眼下心绪不宁,实在没有什么赏画的兴致,侧首吩咐,“好生收起来,回头得空慢慢细看。”
“是。”双痕上前取画,让小宫女拿去内殿仔细收好。
桓帝脸上略有失望,太后看在眼里,也自觉有点扫了皇帝的兴致,于是拣了闲话问道:“昨天杜淳过来请安,听说朝堂上在商议秋粮入库的事。”
“是,昨儿议了半晌。”
太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嗯,可有什么好的条陈?”
“换汤不换药,还不都是旧年那些东西。”桓帝蹙眉,“儿子看秋粮的事情,跟内阁文臣们是议不出什么的,还不如找几个懂得农耕的官员,多听听他们的见解。”
“好,不急。”太后心不在焉,说话也有点对不上题。
双痕见状不对,忙道:“娘娘累了,不如早点传晚膳上来罢?”
太后颔首,“也好,让人把棠儿和小澜叫出来。”
太后共为先明帝诞育下三子一女,七皇子幼年早夭,桓帝行九,与妹妹湖阳公主是一对孪生的龙凤胎,年纪最小的便是十二皇子佑澜。这位小王爷有先天不足之症,倘使跌打损伤便会肌肤淤青,若是破皮则会流血不止,因为怕他不好养活,故而让宫人直呼其名唤做“小澜王爷”。后来桓帝登基,因为私心疼爱幼弟,破例未成年便加封为睿亲王,也就是太后口中的“小澜”。
在太后养育的几个儿女当中,数睿亲王年纪最小,模样又生得更加爽秀明快,平时自然是最得太后疼爱。睿亲王今春刚及十岁,自幼得尽娇宠,进殿略行了请安礼,便亲昵的赖在太后身边说话。太后替他理了理衣衫,问道:“昨儿新送到文渊殿的点心,吃着觉得如何?”
睿亲王穿着七成新的江水色龙团蟒袍,因为肤色白皙、眉目清秀,使得一双晶黑的眼眸更显清冽明亮,倒像是和太后一个模子里刻得出来的。此刻正亲昵的倚在太后身上,懒懒道:“还凑合,吃着没什么味道。”
假使换做桓帝,不管太后赐的东西味道如何,必然都说很好,即便湖阳公主也不会如此直言。况且,御厨们做的点心又能差到哪去?桓帝自然不信,斥道:“胡说,朕昨儿吃着好好的。瞧你蔫头蔫脑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文章做不出来,被林太傅教训了?”
“才不是呢。”睿亲王翻身坐了起来,朝太后笑道:“因为母后不在身边,儿臣吃什么都觉得不香甜,所以啊……那些点心都变得没了味儿。”
太后闻言一笑,“呵,你这孩子。”
湖阳公主抿嘴悄笑,趣道:“他呀,一准儿又往嘴上抹蜂蜜了。”
桓帝从小就不爱撒娇,如今身为皇帝更是不可能,听得弟弟漫天胡扯,皱眉道:“说话总是没一句正经的,朕还以为你心里不爽快。”
睿亲王不以为然,反驳道:“难不成,人人都要像哥哥一般正经?”
虽然桓帝为人冷峻沉敛,显得严厉了些,但实际上是很疼爱自己幼弟的,因此睿亲王并不怎么怕他。加上桓帝不擅趣话,太后又十分疼爱幼子,所以睿亲王总是喜欢跟哥哥抬杠,倒是面对言语伶俐的胞姐湖阳公主,时常言语吃亏完全没有办法。
“好了,兄弟俩别磨牙。”太后指点布菜宫人,把各色菜肴分到儿女们面前,除了各自爱吃的,还精心搭配了一番。自己只要了一碗珍珠粳米粥,朝儿女们嘱咐道:“眼下入冬天气冷了,都多喝点热汤热水。”
“是。”桓帝颔首,笑道:“母后想吃点什么?儿子替你夹菜。”
太后淡笑道:“没有特别想吃的,你自己吃罢。”
晚膳席上,太后一直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湖阳公主凑趣说了几句,太后也只是敷衍笑了笑,一顿饭在安安静静中吃完,气氛稍显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