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见过这黑暗,在暗无天光的死亡峡谷游荡,发出诱人的喘息,然后,吞噬所有试图接近它的生命。
夜魇惊恐万分,掉头想要逃走,但为时已晚。黏着它的黑暗中,一朵火花迸出,旋即,燃起雄雄烈火。
黑暗之火,无根之火,死亡之火。
夜魇阿摩那耶的银光在火光中黯淡。火苗燎燃了它的灰色双翼,像流动的黑色油浆,迅速蔓延开来。
它疼得受不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像泡沫摩擦着玻璃的声音。
它伸出手臂,也许是某种祈求,请求镜中的女孩的保护和宽恕。
但寒歌全然不去理会夜魇,雾气形成的双翼在寒歌身后收拢而后展开。她在光亮与黑暗之间,冷酷残忍。
或许,她曾有短暂的仁慈。只要夜魇阿摩那耶肯退回到它藏身的水泽,她就放它一条生路。
但夜魇向方哲投去的恶意的一瞥,是它今夜犯下最大的错误。
它眼中的贪婪让寒歌明白了它真实的意图:它视方哲为猎物,它将追索它的猎物,不死不休。
寒歌绝不容许任何威胁方哲生命的东西存在世间。
夜魇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方哲转过身,向着空中奇形怪状燃烧跃动的火苗连开三枪。刺耳的嘶鸣声戛然而止。那团火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扭动了几下,熄了。
昏暗的烛光中,灰状的碎屑像雪花一样飘舞。
雾气开始退却,推动它翻过修道院西侧院墙,在松林雾气的边缘停住,仿佛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界线。
雾回到它来时的地方。但这一次,夜魇回不去了。
夜魇已经死了,但仍有许多疑问未解。
寒歌可以确信,欧阳云是一个人类。但一个人类如何能做到青春长驻?
考虑到相隔七十余年的两起惨案都与他有关,不由得让人猜测,他是否已从夜魇那里找到了一条青春永驻之路。
或许,那些血淋淋的生命就是购买青春的代价。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在画室里留下那幅指向夜魇的画作?水中的倒影,生与死的暗喻,无一不指向答案。
寒歌想着欧阳云那张几乎如夜魇一样俊美的脸,散发着非人的气息。在这张跨越数十年不变的容颜中,有多少属于人类,又有多少属于夜魇?
搜捕欧阳云的行动还在继续。
凌晨,车进入C城市区。雪已经停了,月光从厚厚的云中迸出一缕光线,照在无人的街道上。
“我送你上去吧。”方哲停了车。
寒歌的状态令人担忧。离开无名修道院后,她就一直没有说话。
寒歌蜷缩在座椅上,纤细的手指抓着面纱挡住脸庞。
方哲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庞。
她躲开,只是摇头。
“寒歌……”方哲叫她的名字,觉得心隐隐作痛。她曾离他那么近,此时,却是那样的遥远。
“我想一个人呆着。”寒歌踉踉跄跄下了车,方哲想扶她,却被她推开。她飘摇着走向楼宇的铁门,黑暗摇曳不定。
她渴望方哲的拥抱,渴望他陪伴在身旁。她感到孤独,感到要被那心中的空虚吞噬。但她宁可孤独,也不想把她今夜的丑陋留在方哲的心田。
她艰难地上了楼,用尽最后的力气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