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清澈的月夜里不需要打开照明灯,月光自会照亮大地和彼此的身形。窝棚的树枝向着地面倒出崎岖怪异的影子。而影子的上方,便是一群有男有女,有老又小的人。
一群相貌非常接近现代人的人。
肢骨几乎与现代人无异。唯独眼眶比现代人更接近长方形,薄皮所包裹的额骨下缘有明显的额切痕,而眉脊更向前突。
这是视觉上的陌生感主要的来源。
成年人在窝棚里俯着身子,双手则按着他们的幼崽。好动的小家伙们因此不能自由行动。掩饰不住好奇的眼睛不停看看左边“壮硕的大个子”,又看看右边相较而言“显得瘦削的高个子”。
孩子想起白天大人们的讨论,自以为小声地问道:
“他们是从石头里出来的,会不会是神灵?”
成年人则捂住了这孩子的嘴,在孩子的耳边轻声道:
“别说话。”
白天的仪式还在这群成年人的头脑里轰隆作响。那些模仿了雷声与雨声的动作什么也没有招来。就在头领恼怒之际,他们看到那石头抛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东西是肉做的,有点像是他们。而另一个东西则格外陌生,有点像是在山脊里偶尔可以找到的那些亮晶晶的石头。对于这两个东西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部落里争论不休。
有的人以为他们是神明的化身。
在这个时代,宗教神学中神爱世人、世人因信神而得救的思想还未建立。人这种动物的形而上学停留在自然神学的范畴。神和大自然的概念交织在一起。因此在这种自然神学中,很容易发现人必须敬畏自然,但人能否得救,大自然(或者说神)又是否会恩待人,都是无法苛求的事情。
毕竟大自然只是大自然而已。
在后来宗教的时代,人们把这种自然般的神称之为恶的。
其中一部分智人尝试触摸了这亮晶晶的光滑的大东西,他们中勇敢的就把这亮晶晶的东西拉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想要将其保管在山洞里,但拉到一半,他们感到累了,就放弃了。
而那像人的东西则被他们搁置在原地。他们相信历石自会有安排的。
结果,夜到了后半,他们听到旷野上传来了像是熊一样的脚步声。
探出头一看,那亮晶晶的大石头正在地上走路,好似从其他部落传来的据说能够赤地千里的旱魃。
而当这“旱魃”抬起头来时,孩子想道会不会是这旱魃在看他到来的地方。人们说石头是从天上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那么旱魃也是从星星上来的吧。
可是让孩子感到疑惑的是,旱魃所看的不是传闻中石头的故乡“大火”星,而是那弯曲得像是树枝的七颗星星。
神思尚且还活跃的长者们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也望向了那七颗星星。在他们知识缓慢积累的小溪中,上一代的老人们曾对他们说那七颗星星所指的不同方向可能代表了不同的季节。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两个怪物始终没有进入他们的村庄,而停留在石头的旁边,绕起石头转了好几圈,不时敲敲打打,发出一声又一声咚咚的声响,在这荒野之上余音不绝。几个年轻的智人开始凝神记忆这种转圈的方式,以为是某种更好的仪式的舞蹈。
怪物或者神灵,偶尔发出的声音,他们并听不懂。
他们发出的声音,怪物或者神灵也许都听不懂。
但除了语言传达以外,在动物间,至少在地球的动物间有光靠神情和姿态就能互相理解的情感。
孩子们看到石头人似的怪物还站在大石头的边上,而那肉做的家伙则在大石头的边上安静地坐下了,好似是在休息了。
坐下的时候,仍然昂着头。
一双干净的黑眼睛一直在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
清冷的月光静静照耀着这片干旱的山谷。从山上流下的枯萎的河床边上长着几丛萎靡的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