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烈焰点燃了半边天空,尖叫和哭泣在将军府内汇聚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将军府外却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使哪家偶有小儿的哭闹,也立时被大人们摁熄在房间中。
一片混乱之中,将军府后院却气氛凝重。
某间屋里,迎春从窗口探出脑袋。
火焰把乌黑发间的金饰映照得流光溢彩,鎏金凤凰口含一枚剔透的玛瑙缀在眉心,随着她向外张望的动作不断摇晃,反射出不详的火光。
迎春看了几眼,轻手轻脚关上窗户,又疾步返回屋内。
她穿着过长的大红色织金长袄,显然很不习惯如此华丽的衣饰,没走出几步就掀开裙摆,又伸手去扶额上过重的发钗。
“小姐、小姐!”她压低了声音唤道:“京兆尹已经派人包围将军府了,那些人已经到前院带走夫人了,咱们得快点逃命去!”
掀开浅白金纹的幔帐,床榻上静静地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虽被迎春唤作小姐,穿着打扮却比她的侍女更朴素。
她粉黛未施,长发未挽,只着了一件交领广袖流仙裙,裙上既无织金也无绣花,发间耳边甚至连配饰也没有一件,只腰间系了个如意样式的坠。
迎春见了她这模样,急忙从一旁床上抽出一件黑色狐裘斗篷,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一只细白的手突然从斗篷内伸出,兜帽被掀开,露出一张苍白无神的小脸来。
迎春愣住了:“小姐快遮一遮脸……”
杜阮掀开兜帽,望着面前熟悉的脸,听着对方熟悉的话语,不由微怔。
她……竟然又重生回来了。
在既定的剧情里,早在半个月前,这个身体原主的父亲、母亲以及两位哥哥就已经以叛国投敌罪被带走了,即使回到现在,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杜阮对后面的剧情更是烂熟于心——再过半刻钟,原主大哥派来的暗卫就会把她从地道带走,而原主的侍女、她从小最好的玩伴迎春,则会穿上她的衣服,代替她被投入大牢,不久后就会跟她的亲人一起被问斩。
“小姐?小姐!”迎春焦急地唤道,“你……”
“不必遮了。”杜阮回过神来,按住迎春想要为她披上兜帽的手,缓缓站起来道:“迎春,把衣裳换了,我让人带你走。”说着,她解开斗篷,随手甩在地上。
杜阮直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的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她有一双柔软的杏眼,眉间绘着一簇时下世家小姐里流行的八瓣莲,秋娘眉微微一蹙,便流淌出和煦如春风的美。
迎春满脸焦急地捡起地上的狐裘斗篷,急步行至她身后想要为她披上,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小姐快穿上,少爷派的人马上就到了……”
杜阮顾不上回答,在梳妆台上翻找一阵,从最底下匣子里取出一张纸,交给迎春:“迎春,这是你的卖身契。”
“还有这些、这些……”她从梳妆盒里拿了些不太打眼却很贵重的首饰,并着几张银票和金条,全塞给迎春,“你拿着。”
“小、小姐……”迎春被塞了满怀,如同揣着烫手山芋般惶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商量什么?”杜阮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镇定地简直不像一个家破人亡的十六岁少女,她反问道:“是商量你替我去送命还是商量怎么逃跑?那是你和哥哥商量好的,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杜阮起身按住她,一边急急往外走一边交代道:“待会儿哥哥的人就要来了,你拿着这些,跟他们离开这里。”
“那……小姐你呢?”
“我?”杜阮已经迈出屋门了,她扶着门框转头,门外冲天的火光映在她侧脸上,无端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瑰丽颜色:“我去找大哥。”
迎春还想说什么,杜阮摆了摆手:“不必再说了,是杜家该有此一劫,我逃不掉的。”
迎春却面露惊恐,指着她身后道:“不是啊,小姐,你看!”
杜阮也愣了愣,下意识转过头——
但还没等她看清楚身后到底是什么,就忽然感到后颈一痛,软软地倒进了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