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这样注视,内心的困顿已经消散大半,某个瞬间,越浮玉愈发理解,为何他们说蕴空是天生佛子。
又为何说他‘一双慈悲目,能渡众生’。
怔怔站了片刻,越浮玉忽然笑了,她恢复往日的不可一世,艳红眉尾上挑,“大师,你要渡本宫么?”
不用对方开口,她已经缓缓摇头,“倒也不必。”
提起裙子,越浮玉对蕴空挥挥手,示意对方跟她走。跪了一整天,蕴空双腿发麻,他晃了一下,很快站稳。越浮玉没回头,却像是知道,故意走得很慢,素色裙摆轻轻划过地面,蕴空踏着她行过的路,顺着台阶,一直走到最高处。
这里是城门正上方,向北望去,隐约能看见九盛城。它像是一只野兽,不安分地蛰伏在黑暗里。
走上城门瞭望台,越浮玉指着脚下的青石砖,玉指青葱,“大师,你知道么?很久之前,女人是不允许站在这个地方的。”
女子不可立于城门之上,这是自古留下的规矩。
女子属阴,站在男人头顶,会破坏他们的气运。
多可笑的原因啊,却已经持续上千年。
蕴空平静地看着她,“但您现在站在这里。”
“对,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但你知道为何么?”手指拂过城墙上的石狮子,越浮玉淡淡道,“十年前,兵部尚书提出,皇城城墙年久失修,若大军压境,恐不堪一击,应及时修缮。父皇很快同意,可惜有个问题——没钱。”
“那几年兴修水利、开垦田野,国库还没运转起来,而修缮城墙花费巨大,如果中间发生意外,整个大申都会被掏空。这时候,我姑姑站出来说,她可以拿钱,但城门修好后,她要第一个上去。”
“大臣们当然不同意,特别是文臣,吵吵嚷嚷闹个不停,说长公主若是上城门,他们不如跳下去。也是巧,内城墙塌陷,砸死了某个官员的儿子。事关自己的安危,大臣们很快闭嘴了。”
越浮玉提起裙子,膝盖一抬站在城墙边缘,她回头,眼底仍有困顿挣扎,更多的却是坚定,“我和姑姑一样,我们要做的事,只能靠自己。我不需要你来渡,我的道,我自己走。”
为了御敌,城墙很宽,足足能并行八匹马,左右延伸数里,好像没有尽头。
越浮玉站在城墙边缘,渺小得宛如沙土,目光却万分坚毅,如同石缝中生出的小草,似乎任何事都无法让她屈服。
可与此同时,她的衣带被风吹开,春夜凛冽的大风中,外衣高高飞起,露出纤细柔软的曲线,她两手抬起,衣领微微张开,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
分情万种,宛如……故意为之。
蕴空垂眸,移开视线,看向手中香炉。眼神依旧平静,眼底却仿佛跃过一丝细微暗芒。
夜里寒凉,将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冷意,“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僧佛不渡人,是人自渡,贫僧本就不能渡公主。”
“竟是这样么?”越浮玉偏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道,“但本宫确实有一事,还请大师帮忙,这三个月,大师能否为本宫诵经?”
既然蕴空道歉,她也能坦然承认,只有他能治疗自己的失眠,别人都不行。
月色下,永照公主眉目绮丽,姿容窈窕,如同引人堕落的山间精怪。
不知为何,蕴空忽然想起,他五岁入寺那年,他的师父、白云寺方丈看了他好久,手中佛珠一动不动,许久后,方丈沉重叹气,“你命中将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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