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别生气,气坏了岂不便宜那坏蛋,等去了谯郡就好了,熟人熟地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爹的耳朵去。”孟老爷虽然只是一方土豪,可整个谯郡,乃至毫州的人脉都铺得很结实,比起在南京眼聋耳瞎来,去了谯郡好歹能耳聪目明不做糊涂鬼。
“我这是为袁兄,因史福一事,总是自责,本就年迈,经此一事,只怕要提前归乡颐养天年。虽路轨如今有的是可以交托的人,但能有几人如袁兄这般……罢,不说这些,天色不早了,早点去睡。”孟老爷最近是越看闺女,越不能想象闺女出嫁的样子,每看到心里就泛疼。
孟约依言去睡,想着早前两天见过一脸灰败的周文和,没忍住把箱子底的手札拿出来看。《三醮》原文中,周文和最近正被打击得狠,他一腔热血,在文里只有区区一行文字。倒是林莠,戏份比周文和这个男十八号多多了,毕竟林莠是女配,而不是女十八号。
这位强悍的女配姑娘,是自己不痛快,就会带着身边的人一起不痛快的呀。孟约依然很看好林莠,依然在等着这位彪悍的女士搭上某条大船,但愿那条船没被她蝴蝶掉,那样就太罪过了。
闭眼安睡,一夜无梦,早上起来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开得正艳的月季花上,美好清新得能洗净人心肺。孟约深吸一口气,洗漱罢陪孟老爷吃完早饭,便将画室的门窗全打开,铺开纸笔,继续画她的《将军令》。
王醴来时,孟约正一边看着摆好的瓶花,一边下笔涂画,尽数挽起的青丝将一截雪白的后颈露出来,在绯红的衣裳与青丝中,显得格外细腻如脂,洁白如雪。
孟约抬头看到王醴时,已经过去挺久,孟约搁下笔笑道:“师兄几时来的,怎么也不喊我,你这是看了有多久,居然都入神了。”
“把追风胖达它们几个给你带回来,昨天晚上又上我哪去了,赖着不肯走,非扯着我喂一顿肉才罢休。你是不是又给他们吃蔬菜团子了,见到肉跟饿了十天八天一样,光胖达就吃了两盆肉。”王醴其实不是很懂孟约,为什么非要求四只狗时不时吃点素。
孟约是为了让四只狗活得健康一点,活得长一点,好比胖达,像它这样的食量,要顿顿给肉,别说二十年,十五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到得了:“你下次在我喂它们吃菜的时候给他们肉,我跟你翻脸哦。”
王醴:“好好好,年年说了算,从今往后再也不给。”
“你今天居然还没去上差?”
“陈同知已到任,清吏司还能有几天清闲,倒不必太早去。”不大朝的时候,王醴他们当班的时间,并没有这么严苛,从前督察院在这方面倒更严格,到吏部这里,反而放得宽些。
孟约见王醴一脸“我们约吧约吧”,不由失笑:“走吧,正好我想吃巷口的豆花了。”
孟约就是没想到,吃个豆花,还能遇到荣意和叶慎章。
第二一四章 不闻天下事的少女
叶慎章曾在泛园住过一段时间,那是叶慎章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这个人不像别人,对处于低谷时经历的一切避而不谈,他是在低谷中亦能发掘出小小乐趣比如巷口的豆花。
大婶的豆花是每天早上起来才现做的,以往用的是泉水井里的水,后来改用了自来水,味道倒也没变什么。大婶的豆花上还浇有蜜红豆,寻常店家用糖,大婶却真是添了蜂蜜,虽只少少给一小勺,却在叶慎章那段凄风苦雨的回忆中,充填了些许绵软甜糯。
荣意从未在这样的街边小摊上吃过东西,她虽非阀门世族女,却也出身累世官宦之家,想吃什么,从来只需一句话,山里的海里的,天上飞的土里藏的,没有吃不到的。
“尝尝。”
荣意拿着汤匙,正要张嘴尝时,孟约和王醴一路说说笑笑过来,因桌椅都摆在墙的另一侧,孟约和王醴走过来时关顾着彼此和豆花摊子,倒没注意到他们:“两碗豆花,年年的要三勺红豆不必再额外加糖,我的照常即可。”
卖豆花的早认识这俩时不时要腻歪着过来吃豆花的,乐呵呵地给两人盛豆花之余,还同两人拉了几句家常。豆花做好,王醴一手一碗端到桌边,孟约坐下刚要拿水涮一下汤匙,看到了荣意:“阿意。”
“阿孟。”
两人现在,是真没什么话好说了,一来隔着天堑,二来久不见面,反而不知话从哪说起,倒是王醴和叶慎章并不生疏地说了几句话。
叶慎章和荣意很快吃好,荣意只吃半碗,这位吃东西从来秀气,倒不是不爱吃或嫌弃。他们吃好时,孟约这类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淑女形象的也已经吃好,她是连碗底的半粒红豆都非要舀到嘴里吃干净的。
不尴不尬地同荣意互道告辞,孟约转身赶紧往孟园走,嘴里直嘀咕:“这会儿的情节快到两人为某些事大吵一架,差点就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剧情了吧?他们是为什么吵架来着……”
哪里还记得起来,摇摇头,孟约不再去想,反正剧情和她关系不大,再说被蝴蝶过的剧情,想也没用。
孟约却不知道,叶慎章和荣意吵起来,她和王醴相携而来并坐吃豆花就是重要诱因。那两位,彼此都觉得他们虽然大多时候都很合契,但某些方面,根本没办法磨合。比如刚才那碗豆花,叶慎章曾经历过一段很苦的日子,格外珍惜食物,一粥一米都总觉来之不易,所以日后为首辅,才总是无比关心底层百姓的温饱。
而荣意,并没有什么错,胃口小,吃东西的习惯是,不管多爱吃的,都不会容许自己吃到饱。长平里巷口的豆花份量可不小,荣意吃不放剩下,并不是矫情嫌弃,而是习惯使然。
再到孟约和王醴谈笑携手,谁都能看得出两人无比甜蜜,且王醴的情话,已经到了张嘴就来,且越来越能用平实的话把孟约撩得不要不要的。两相对比,荣意觉得,她和叶慎章可能并没有那么契合。
当然,这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还是在荣意与叶慎章自身。
闭门画画到下午,管家进来报喜,说是鹿邑来人,送来几车细羊绒线,这回是真的细到了孟约要求的,同蚕丝一样细的程度。冬天冷来着,孟约一直想要又薄又暖的羊绒衫,奈何工艺上总实现不了,织出来的羊毛料挺好,纺线织出来的毛衣又硬又厚,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柔软轻薄,保暖是保暖了,但很不好穿。
“岂不是也可以织又薄又暖的羊毛料了。”从前都是厚厚的羊毛昵料,现在看来完全可以织成大部分衣服都能用的料子,这样一来,每年吃掉羊肉浪费的羊毛,完全可以都利用起来,织成衣服。日后,就可以不要大意地去征服所有更寒冷的地方了,那些积年不化的冻土疆域,就可以派大军镇守了嘛。
“可不,送了一车来,正在外边卸着,小姐可要去看?”
孟约自然要去看,把笔一搁,到前院时,已经卸得差不多,她就在院子里看。一匹匹羊毛料并卷成桶的细细羊毛线搁在用长条板凳上,颜色皆十分柔和,有先染后织的,也有先织后染的。先染的织着各种花纹,后染的颜色匀称温柔,羊毛线带着一层短短的绒毛,看起来就暖和起来。
因都是天然染料,颜色并不像现代常见的那样鲜亮,色牢度也要差一些,但每一种颜色都温柔得像是从天地之间采撷而来,带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最薄的一匹羊毛料,和素日里的重缎差光多,摸上去手感柔密,却又带着几分挺括,想来若制成衣裳,也不会软塌塌的。
“先分成……”庆园要一份,外祖家要一份,仰园杨阁老那里也不能少,还有她的小美人陈蕙容那里,唔,还要宫里的帝后和三只小萌物。余下的,孟老爷有,王醴有,吕冰也得有,汝阳第也得送一份倒不能单只给吕冰……
一车料大概百来卷的样子,各色都有,鹿邑那边看来是知道孟约喜欢送人,大部分料子都是每样有好几卷。余下的小部分,孟约掐算着来,至于羊毛线,因为送来的没有布料那么多,送人也未必会用,得全留下,家中有小孩子的可以优先考虑给人织一身羊绒衫羊绒裤。
“诶,我什么时候要操这么多心了。”一年要送几次面料来,每次她都要方方面面考虑到的,她是发过誓愿要做宅在家里,不闻天下事的少女的呀。
除这些,还有逢年过节走礼,各处的人情往来,孟老爷就没沾过手,连过问都没有,万般放心地全交给孟约,美其名曰:“不懂可以去问吕先生,左右早晚你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