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西的港口适合早上瞭望,从身后照射而来的阳光毫不刺眼,却照亮了眼前的一切。贺老六站在瞭望台上,嘴里念念有词说:“这就是小刘老师教的一览无余。啥叫一览无余你知道不?”旁边的兵丁扫了他一眼,对这个瘦得像猴子一样却非要挺胸抬头走路的所谓警卫队非常看不惯:喜欢认字,显摆自己知道的词汇;整天不是洗澡就是洗衣服就是洗澡,弄得像要去做新郎官一样。他嫌恶地抬起视线去看刚刚被朝阳照亮的海面,突然看到了三个黑点,是船!这兵丁一下子慌了起来,不知道应该喊什么。贺老六应该是也看到了这些黑点,他只慌乱了吞一下口水的时间。兵丁能听到他声音很响地咕噜吞了一下口水,就嘴里喊着:“有情况!”从怀里抽出一面黄色的绸缎系在瞭望塔栏杆上,人顺着几天前栓在栏杆上的粗绳子嗖一下就滑到地面上,一溜烟朝着军营跑去。
姚把总正在跟赵飞学着挖厕所,据说这是最简陋的一种。这是一道深两尺宽一尺的沟,沟的长度也是规定好的:一米二,也就是大约四尺的样子。这是适合一个班的尺寸。每个班都有一个这样的沟,他们管这道沟叫做厕所,当然也有一个棚子罩在这道沟上。警卫队甚至有专门的尺子来量这个尺寸,那就是一根一米二的竹条,一头凃了两尺的红色,一头凃了一尺的黑色。这根竹条平时放在军营里的一辆大车上,有个专门的位置是给它的。
这道沟与军营平行,挖出来的土不堆在沟的两侧,而是整体地垒在沟的前方。上面插了一把铲子。每个士兵来方便过之后,都会铲起一铲土,盖在自己的排泄物上面。铲子的柄上刻了一只猫图案:猫都会盖住自己拉的屎。当这一米二的沟填满之后,又会朝前继续挖一道一米二的沟。姚把总一边看着这十分复杂的最简陋的厕所,一边想:你么这帮家伙到了潮湿的地方怎么办?一挖一个水坑。。。。。。
“有情况!有情况!”贺老六飞快地跑到营地中央持续地喊着。赵飞和姚把总丢下铲子迎了出去。赵飞一边整理腰带上的装备一边嘴里大声问道:“所见何物!”贺老六一听到问话,顿时闭嘴,朝着赵飞大声说道:“三艘船只,距离很远。”赵飞问道:“能估计距离吗?”“不能。”贺老六理直气壮地回答。
姚把总问道:“船只多大?绿豆?芝麻?黄豆?”“没有绿豆大,比芝麻大。”贺老六仔细回答道。姚把总把手指伸进嘴里弄湿,举起来试了一下风向轻松地说:“还有两个时辰。”这时瞭望塔上另外一个兵丁也跑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报把总!海面看到船只。”姚把总应了一声,拉了一把赵飞说:“走,一起看看去。”赵飞想了一下,对贺老六说:“士兵贺老六,命令你前往司令部通报,请求炮兵支援。”贺老六应了一声,从怀里扯出一面红色的绸缎交给赵飞,拔腿就跑。姚把总看着穿着胸甲还跑得飞快的贺老六和自己那还在喘气的兵丁,脸上都是沉思的神色。
尽管在姚把总看来,这些类似黄色和红色绸缎表示不同的情况,可以随时叫来的炮兵,都是安全的保障。警卫队的准备非常周全,而且像匠人一样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然而对自由山的人来说,战斗生得太突然,没有人觉得准备好了。甚至连简易厕所都刚刚挖好。
三艘船逐渐显露出它的细节,现在看上去有巴掌大了。赵飞也换下了黄色的绸缎,系上了红色的。警卫队的士兵看到红色的绸缎,都穿戴整齐,排列成行,笔直站着等待指令。
赵飞盯着三艘船看了一阵子,波涛上的船就像模型。他转头问姚把总:“请问把总,这船上估计有多少士兵?”
姚把总眯缝着眼睛仔细看着那小小的船只说道:“不好说,如果装满,可能有15o个左右。就是说一船有5o个左右。”
“这船还有多少时间到岸边?”
“半个时辰。。。。。。他们有炮。”姚把总终于看清楚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大声喊道:“沙箱!”
一个个大概有一米见方的木箱被搬了出来,在港口上一字排开。士兵就地铲起沙子往木箱里装。还有一些半米见方的藤筐也搬了出来,堆放在沙箱周围,也装上了沙土,却并不急着要摆放,只是在沙箱周围胡乱堆着。姚把总解释道:“万一沙箱摆放的方位不对,或者被打坏了,这些筐子就能派用场了。”赵飞一拍他的后背笑着说:“把总大人举一反三,真乃良将也。”
说话间,几艘小船顺石碌河而下,停在了港口边。一队男女急忙从船上卸下一捆捆的木柱,长长短短,像是某种机械的零件。张永开最后一艘船上,等不及船只靠岸,从船上跳到水里,淌着水跑到赵飞跟前,举手敬礼说道:“炮兵队长张永开,向第三排报到。”赵飞也认真敬礼说:“谢谢炮兵支持。请在沙箱后5o米列队。”张永开再敬一个礼,匆匆跑开去了。一名警卫队士兵匆匆跑来递上一根木杆,赵飞伸手从腰带上拔出长枪枪头,旋在木杆上。姚把总看着还在岸边抬零件的队伍说:“怎么你们的炮兵队伍里还有女兵?”赵飞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我们没有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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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林看着在沙滩上忙碌准备的人群,心里有点奇怪。这些卫所的士兵为啥这么拼命呢?他们难道不怕死吗?难道会有特别优厚的抚恤金吗?这些人迎着自己摆开了一排木箱子,真是可笑的行为。大炮一响,就算你是一块石头,也把你轰碎了。
王权站在李成林的身边,他带来了特别的情报:自由山不仅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光是钢锭就有几十万斤。而且自由山训练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现在就在沙滩上,跟卫所的兵丁一起,马上就会迎接火炮弹丸的重击。
李成林看着船头那尊红夷大炮,心里非常得意。这是他的父亲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一件真正厉害的武器。这门大炮长三米多,直径6o厘米,能把25厘米直径的铁球打到2ooo米距离。当然如果炮筒再竖高一点还能打更远,但是出这个距离,无论瞄准还是威力都靠不住。
看着船头溅起的白色浪花,李成林决定尽量靠近了打。虽然就算隔着防波堤也能把港口沙滩上的人群轰碎,但是效果最好的还是进入到港区里面去,就在一百步的距离上打。这个没有炮台的港口,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只能挨打。
船渐渐靠近防波堤,可以清晰看到那些木箱和木箱后面站得整整齐齐的人群。远处的水面上,石碌河上游还不断有船只驶来,人群像蚂蚁一样从船上往沙滩上搬运着东西。李成林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自由山,东西是真不少。沙箱的后面,伸出一些木柱,从沙箱间的空隙里,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有着一根长长木杆的一个木头架子。不断有人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藤筐往木架旁边跑去。他指着这奇怪的东西问王权:“这是什么东西?”王权满脸看不懂的样子,低头回答道:“大人,这个东西刘遥隐藏得很好,我一点也没有打探到。我只是听说他在做很奇怪的火器。这个怕就是一种。”
“火器。。。。。。这个不是火器,是投石机。我听回回说起过。”李成林突然明白过来。他轻蔑地笑了笑,用投石机对红夷大炮,这简直是开玩笑。“这东西最多就能打一里地,力道也不足。”
“大人,如果是投石机,那也是能及远的武器。我们还是停在防波堤外面打吧?毕竟我们能及远。”王权非常担心海盗遇到任何损失。看李成林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一旦生损失,难免都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几个投石机就把你吓死了?”李成林嗤了一声,指挥着船队驶入了石碌港。实际上他也希望在一个对方打不到自己的距离上作战,但是这样一来,自己这边的命中率就会下降,相应的火药耗费就会增加。自从父亲被官府抓去,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他不再多看一眼已经没有用处了的王权,大声命令道:“弟兄们!拿起刀枪,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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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开看着三艘船只驶入防波堤里面,虽然红夷大炮那粗大的炮口更加清晰可见,他的心里却一下子不慌了。刚刚试制出来的投石车前天在这个位置试过几,最多能打到防波堤上。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愿意在防波堤外面开火,那么自己就毫无还手之力。
“测距!”他大声喊道,举起了手里的规板。那是一个固定在一根木棍上的刻度尺,把木棍抵在自己肩头,视线通过刻度尺边的刻度,以固定的物体例如一个人的身高做参照物,就能估算出目标的距离。这是比较粗疏的做法,但也是目前最简单有效的做法。每个投石车旁都举起一个规板,那是炮长在测距。
敌船停了下来,一字排开。测距也结束了,各炮长报出了自己的测量结果:“27o米!”“285米!”“3oo米!”“265米!”四个投石车报出的数据不一样,这个自然跟估算精度有关,也跟每个人瞄的目标不一样有关。
三艘船的船头腾起一阵白烟。随即想起一阵沉闷的轰鸣。沙滩上冒出一阵烟雾。敌船的炮手很有经验。弹着点都在水线不远的沙滩上。那里的沙地最硬,最能形成跳弹;而且这弹着点足够远,能让跳弹维持在完美的高度上,不至于从人的头顶上飞过去。
三颗炮弹都没有浪费,全部朝着沙滩上的队列而去。两颗击中了沙箱,砸碎了木箱,扬起一阵沙之后,便没了动静。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炮弹从沙箱之间穿过,在沙滩上弹跳了两下,以肉眼都可以看到的缓慢度一头扎进一具投石车。双方阵营里都爆出一阵短促的欢呼:沙滩上的人们是为了沙箱的效果,那时还没有看到第三颗炮弹的惊人后果。船上的人则是看到了投石车变成一堆碎片横飞出去。这架倒霉的投石车旁边的炮兵顿时血肉模糊,有些当场死去,有些在地上翻滚呼叫。
河边的小船上飞快地跑出几个人,三人一组,其中两个抬着担架,一个背着一个挎包,朝着受伤的人跑去。船上布置了两张手术台,四个小外科医生正正严阵以待。
投石车的摆臂挥动起来,三个冒着烟的黑点划过天空,朝着船队飞去。一颗击中了船只,但是没有什么效果。投石车掷出的弹丸不是很重,也没有很快的度,所以它只在甲板上敲出嘭的一声,弹跳了几下便掉到水里去了。另外两个都没有击中。指向都好准群,但是距离估算还是不够准群,所以弹着点一个太近一个太远。
三颗弹丸都在水下爆炸开来,出巨大的声响,也吓了李成林一跳。他预感到刚才的好运可能没有彻底改变自己面对的局面。于是大声喊着:“抓紧装弹!再打两!”他隐隐约约火炮的对射觉得自己只有两的时间,如果自己不赶紧把船上的队伍派到沙滩上去,光靠火炮看来是很难摧毁眼前这小小的队伍。
张永开大声喊道:“导火线剪短一格!一号炮增加15米射程!四号炮减少25米!射!”
投石车比火炮的射度要快很多,炮手们玩命转动绞盘,不到3o秒就可以射了。投石车投掷的时候出独特的声音,就像《帝国时代》游戏里的一样。三颗弹丸又带着轻烟飞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这三颗弹丸而动。轰!三颗弹丸出同一声轰鸣,都在甲板上爆炸开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