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就在一股冲动下走出了房间,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犹豫的机会,又一次爬上了通往城堡南侧的楼梯,爬到可以俯瞰那陡峭断崖的窗子。从这儿,他也可以看到下方婉蜒流动的河水;只是那河流实在是太下面了,因此河水虽然湍急,他却听不到任何流水声。
迷蒙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他就站在那扇他曾躲着注视伯爵爬下城墙的窗子旁。
现在哈克紧紧抓住窗棂旁被雨水打湿的石头,双臂颤抖,往下看去,看向最远的下方。
他所看到的地势,毕竟不像他所忧虑的那么惊险。
事实上,他下方的城墙表面虽垂直落下,但并非完全平坦光滑得会使他的尝试真成为自杀之举。由底部到顶有微向内的平滑斜坡,加上粗糙突兀的石头,和许多裂开的陈缝及碎落的边缘,为他带来一线希望;似乎以普通人的手指和脚趾,亦可找到落地处攀缘而下。他觉得最初的四十到五十呎将会是最难的——再下面石头更形突出,希望也就更浓。
他咬咬牙,低声自语道:“如果我在途中碰到他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如果我失败的话,蜜娜,再见了。再见了,一切!”
他喃喃祷告了一句,仍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迟疑,跨过窗台,鼓起勇气和决心,靠坚定的手指向下爬。
然而他的手指——他仅有的真正资产——很快就失去了效用。哈克在这条可怖的路径上才爬下数呎而已,他的手指便抓下住那古老的岩石了。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喊。
他以几乎是完全垂直的角度直向下滑落,染血的双手迫切要阻止自己落下。他撞向由城堡侧翼筑出的巨大承溜口,跌进积在里面的烂泥浆里,猝然停止。
他吐出念在喉间的脏泥水,将脸浮出了水面。含糊地意识到,这个浴盆大小的容器,以前可能是收集雨水之储水系统的一切。
一想到差点没摔死,哈克不禁打了个冷颤,环顾这个虽暂时安全,实则危险的地方。左右两侧都无机会,只有侧边垂直的石头向下延伸几码。下方,绝望的城墙笔直落向一块同样绝望的岩石,最后便是那条无比遥远的河流。
不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可能性。由哈克栖身的这个石盆,伸出一道宽仅可容一人身躯的排水管,通进城堡内部。这道排水管内积留了破石块和泥巴,但他可以把这些障碍物挖开。他拼命挖掘时,刚才救了他一命的泥水也咕噜咕噜地流走了。
他没有别的选择。哈克又默祷了一声,头朝前爬进了排水管。
经过许多阻塞和急弯,这条通道带他不断地下降。穿过破裂欲场的石缝,穿过黑暗和臭气,在无数的回旋与转弯之间,他往下落。蜘蛛网拂过了他的脸,老鼠和其它的生物纷纷自他身边逃窜。坚硬又粗糙的石头刮破了他的膝盖和手肘,划破了他已湿的上衣和长裤。
下,一直向下。
终于,哈克觉得他已向下落了这么长的距离,现在应该已到和中庭相等的地面了。他想到如果他出现在那些嘲笑的吉卜赛人面前,可能就别想活命了,因为那些人显然对他那要命的仇敌万分忠心。
现在慢慢走吧!不要出声!
哈克十分谨慎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向前爬行。
最后,上帝或幸运之神或某种不可知的力量似乎在对他微笑。哈克设法避免与那些吉卜赛人碰面,从厚厚石墙的大缝中爬出了城墙。然而,他并未置身在中庭里,却是在一间很大的房间内,这房间在间接的日照下并不大暗,因此为哈克带来了希望,他想着户外与得到自由的可能性必然近在咫尺。
但是,小心!哈克站直身子,抚了抚流血的双膝和肘部。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吉卜赛人工作的歌声。只是他们的声音够远,不会对他造成立即的危险。
哈克舒展了一下在向下爬行时被压缩的四肢,谨慎地环顾四周,很快便看出了命运带他来的这个微暗的房间必然曾是一间礼拜堂。他觉得这地方看起来十分陈旧,大约是十五世纪或甚至是更早以前的遗迹。
墙壁有许多部份是蜂巢状的哈克很快便意识到这些必是藏骨所,地上的墓穴。在一扇玻璃仍完好如初的高大窗子前,有一个简单的祭坛撑着一个巨大的木十字,祭坛正面刻了“德古拉”字样。
这个大十字架上仍沾着干掉的血。哈克凝视这被弃的十字架时,两眼禁不住热泪盈眶,同时他也摸摸自己已失去银制小十字架的脖子。
这房间的地板有几个部位在许久之前便已破裂,因此可看到下方那黑暗且几乎无生命力的泥土。有人在最近曾挖掘这些露出的泥土——因为地上还有新型的铲子,和一把锄头。
而且在整片地板上,更排放了许多那些如棺材般的怪异木箱,显然等着被装上篷车。其中一个木箱虽和其它的木箱一样加了盖,但却尚未被钉紧,独自放在离别的木箱稍远的地方。
现在,在离他不过几码外之处,哈克又可以听到吉卜赛人一边上钉、举箱装上车时一边彼此呼喊的声音了。他听到货车车轮辗过碎石路的声音,还有挥鞭声。
哈克四下张望,寻找完成脱逃的最佳机会时,视线被反射日光下的一抹奇异微光所吸引。就在地板破裂露出泥土之处,有一个黄色的东西。哈克谨慎无声地移近,弯身栋起了第一个不知出自什么铸币厂的金币,然后杲第二个。他想到这些金币在他逃亡时或许会派上用场,便很快地自地上拣了一小把。
当他意识到吉卜赛人的谈话声突然变大时,差点就太迟了。他急忙跳起身,躲到一个壁凹处。不一会儿,好几个吉卜赛人由小教堂的大门走了进来,边低声咕哝着,合力抬起一个木箱,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