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动唇,咬了咬牙,还是长出一口气,“借我五百块。”
“啊?”沈世豪一愣。
“别‘啊’啊——有没有?”显然,第一次开口借钱的人,都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云翔也是如此,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还真的有点别扭——明明该是颐指气使地开口就说,偏偏吞吞吐吐了半天——真是……没用!
“有,当然有。”世豪点点头,咧开嘴,笑了,“五百就够?”
“够了够了。”略有点不耐烦——这样的情况,其实是他所不擅长应付的,“又不是要做什么大买卖,五百就够了——等纺织场周转开了就还你。”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却不觉得开心,反而,心里有点压抑,“要是……我赌输了……”
他赌输了?!沈世豪听了这话的苗头不对,迅速挑了挑眉:“别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深思熟虑。”走到桌边,拿起一本书放到北面,又把油灯放到西面,南面则是放了一支笔,“你看,展家的产业,现在最大的钱庄跟位居其次的米行都给了云飞,而给我的佃户田地跟纺织场,实际上……就是做着好看的——”把书跟油灯往一旁一推,“但是……我这田地却也不是白给的——哼,五百块大洋,足够我从外面进一批新种,而不必去找展云飞,那么……新粮食打下来的时候,也是不必给他们那个米行送去的——但是据我掌握,要是能顶倒他们这家米行的话,首先除了抢先收购大米外,还要……”
“还要能让他们把囤积的粮食放出来。”世豪直接接了下去,“看来,展云飞还真是没长脑子。”
“怎么这么说?”云翔嘴角一抽,把毛笔拿了起来放回了笔架上。
“这样分家,明显是早就预定好的。”他也不保留,把话说得明白,“你看,显然是在利用生意上的优势来牵制你。”
“我知道。”本来还有些得意之色,马上却被打击了下去,“我爹本来就偏着云飞,会这么安排,也在意料之中——其实我家的佃户、田地也不多,所以……即使我要把这条路断了,云飞也不会太吃亏,老头子就是这么算计的——不过……除了这点地,我之前……还叫人置办了三十余垧良田,就等着日后……好好卖个高价。”想到怎么置办成的,云翔脸上一阵难堪,“算了,不多说了,我只要借五百块大洋,跟你说这么多做麽事!”
其实,就算云翔不说,沈世豪也知道这些地是怎么置办起来的。那马队可不是吃素的,或者说……他这夜枭也不是浪得虚名——为达目的,用些手段,他并不会觉得如何,可是……就看这手段光明不光明了。云翔这样的直性子,也只能去人家喊打喊杀,然后一买一卖,而要是展云飞……那就好笑了,一定会是劝说加诱惑,然后么……再派人暗地里捣鬼——这就是这兄弟俩的不同之处。
“我借你钱倒是没问题——不过……”
“什么?”看他卖关子,云翔心下不满,“有话快说!”
“你知道士逵在桐城,也是开了家米行的么?”其实,何必舍近求远呢?
“你话里有话啊——”
点点头,沈世豪笑得十分狡猾:“新种我可以提供给你,但是……明年新打出来的粮食,你要统统卖给我——放心,我不会借机压价的。”
“沈大老板——我说过这件事不用你插手的!”显然,对于他的刻意帮忙,他并不领情,“我又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难道一定要受你恩惠才能把分家后的日子过下去么?”苦笑着摇摇头,“你当我展夜枭是假的?”
听他这句话,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这样,是想要撇清跟他的关系还是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咬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把他逼得后退:“云翔,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帮助?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声音,略有些颤抖,似乎……是在哀求,可……他的眼睛却异常坚定……云翔垂下眼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拒绝他的好意——如若是平日……或者换一个人,他都会哈哈大笑,然后带着人家去喝花酒,称兄道弟的好不热闹,可……偏偏不能这样对他。
“你说话呀!”抓住他的双肩,真恨不得就把这没心没肺的小子这么抓死在手心里——自己也不用这样难受。
“我是受不起你对我的好——就算我救过你,可是……这些日子……也该两讫了。”的确受不起,凭什么受了人家的好的,他……展云翔,从来都是一个让人恨不得宰了的夜枭嘛。
“两讫?!”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儿!沈世豪是哭笑不得,手上又用上了劲道,抓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人说滴水之恩当报涌泉,你看看,你可是救了我一命了哪儿那么容易还清啊,对不对?”
被他抓得生疼,肩膀上的旧伤被触及,又不是一般的痛楚了,云翔只皱了眉瞪着他,心里却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人咬一口才高兴:“哼,好,你愿意报恩那再好不过了——我定计划,你出力好了!”
八十一、非议
八十一、非议
郑家的米行,果然挪了地方,就在展家米行的对面,不过三两天工夫,也不急着开张,就那么干耗着,倒让展云飞心有顾忌。毕竟,城南城北,或者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可是……自从那个沈世豪来了,这一切就变了,变得难以控制,尤其是……展云飞站在米行门口盯着对面,那略带了淡青的长衫是他视线追逐的目标——真是秀挺如竹,只是……竟然把他这亲哥哥当作了路人……或许更糟,真是……气死人。
云翔就站在郑家米行的门口,站在这里看着对面的展云飞忙的焦头烂额却是毫无进账,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二少爷,您看这些货……往哪儿放?”一个佃户拿了个册子恭敬地走了过去,看得云飞更是气恼——瞧他,笑得跟吃了蜜似的,那可是他弟弟,这山村野夫也好随便说话的?!
“拿到库房去——顺便去跟账房领这次的提层。”云翔看了册子,与他方才清点的货物果然毫厘不爽,“哦,对了,记得回去跟你们村的人说,只要固定跟我交易,那么每十石大米,都有一分利的回返。”
“一分利!”佃户听了这话,都合不上嘴了——这意味着什么?“那……要是佃农的租子呢?”
“这个你们也尽管放心——租子以外的是一分利,租子我给算半分,也就是说……你们每家每户,都能拿到比往年多上两倍的富余。”其实,做米行的,也是黑心钱,只不过囤积居奇罢了,几家联合把收购价钱压下去再把出售价钱抬起来——而要垄断这米市,更是简单加容易,虽然收购价等于高出平常价钱的一分半分,但是能把全城的粮食全都集中起来,也是个好事——尽管这样做,他也不过少赚了百分之一的比率罢了,“不过……这个可不要传出去,不然……这其他米行中,我可不好说话——到时候,去了给你们的返利,得不偿失啊。”这些话,明显是压低了声音的,那佃户一听,也马上明白,点头哈腰陪着笑,就差对天发誓了。
满意地点点头,其实,这佃户不知道,即使这样算来,他这样辛辛苦苦赚来的,也抵不上他那血汗钱的十分之一二——云翔心里高兴,也就忘了对面那个看一眼都嫌烦的展云飞,露出笑意来,那笑,似乎真的是这冬日里的一股暖流……
云飞看得直了,恨不得就这么跑过去跟他说句话,把他拽回家里……其实……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却还是没能讨得这弟弟的半点欢心——莫非……自己真的做错了?从小就想方设法孤立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投向自己……结果……唉……不过,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就不信,展家的财势……还弄不明白这么个傻小子!
然而,这也只是展云飞的想法罢了,想要搬倒云翔,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并不知道,云翔在那里,不是帮忙,而是在计划如何让他这米行开不下去。
只要这垄断了桐城的粮食,别的米行就要去其他地方购买存货,这样的话……成本自然就会升高,而高成本,一向是奸商的大忌——如果识相的,就会乖乖等着调价,但是……展云飞这种自视甚高的伪君子是绝对不会老实的——这样……展家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