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庭暗暗点头,接口道:“其实开出沃土倒不是难事,只不过,维系这一小片花草,每天需用阎罗王一滴鲜血。”
“阎罗王的一滴鲜血!”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竟然会用自己的鲜血浇灌花花草草?当然,这一滴鲜血并不会对于他的功力有任何的损伤,但是,这毕竟是精元所凝,这样日积月累,从不间隔,将来再想更上层楼,已经是无望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放弃更上层楼的王道?是什么让他放弃追逐三清的机会?
情之一字,果然是了得!就是三界内高高在上的王者也是看不破,斩不断。
原古叹道:“难怪如此的娇艳。”也不知说得是花还是人。他接着问道:“世间传说,狄兄不但是无所不知,而且从不妄语?”
狄庭已经猜到了他到底要问什么,脸色一变,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原古看得清楚,明知不该再问,可是事关如屏,又怎么能置若罔闻?只得装作没有看见,接着问道:“我与如屏之母从未谋面,也未有和渊源,不知道这其中有何误会?如何化解?还请狄兄不吝赐教。”
狄庭心中暗暗叫苦,要来的终究要来,躲也躲不过,只是不知道这两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会闹出什么事来,更不知道将来面对这阎罗王和毓敏公主要如何的交代。他并未说话,相反,带着原古一跃而出,转眼间距离小院已经有数百丈之遥。狄庭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想当日皇宫大内,棒下游魂。”
“棒下游魂?”短短四个字,宛若惊天霹雳,震得原古摇摇欲倒。
难道是他?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清枫当年死后怎么会化成幽魂在人间飘荡?又怎么会藏身于明珠,为虎作伥?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原古的心中盘旋,而疑惑的眼神换来的只是狄庭无奈的苦笑。
罢!罢!罢!
事已至此,悔恨、遗憾、恐惧统统没有丝毫的用处,惟今之计,只有对如屏加倍的呵护,加倍的宠爱。
原古满脸的失魂落魄转瞬间一扫而空,又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一闪身,回到了院落内。狄庭心头暗暗称赞:果然是真豪杰,大英雄。拿得起,放得下,有谋能断。心中转念,脚下不停,紧随其后,回到院中,而此时,房内正进行一场关系着原古和如屏命运的谈话。
“屏儿,今天随你前来的年轻人是谁?”毓敏公主故意问道,她是多么的希望听到另一个答案啊。
“他,他,他……”在母亲面前,一提到原古,如屏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下子扭捏了起来,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脸上春潮汹涌,说不出一句整话。其实,此时此刻,她还用再说什么呢?
还是这样!果然如此!毓敏公主心如刀绞,却强笑道:“那是非他不嫁了?”说话间,才发现唇齿间多了几丝甜腥,原来已将舌尖咬破了。
如屏看不见母亲的笑是那样的勉强,则是完全的沉浸在幸福之中,轻声地“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透着无限的坚定。
毓敏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切得支离破碎,流干了血,翻着淡粉色的肉。这堆碎肉早已经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楚。
如今的女儿,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自己,同样爱得这样的执着,这样的无怨无悔,这样的毫无保留。而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偏偏爱上她的杀父仇人!还爱得如此深。这让一个母亲到底何去何从?她脆弱的心又怎么能继续承受这种煎熬?就在此时,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女儿从怀中拉起,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记住,幸福要自己争取,更要好好的珍惜、把握。人生一世,真正能够把握自己幸福的机会其实不多。”
如屏望着母亲从容的面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毓敏公主接着说道:“你的杀父仇人是申公豹,你的功力未够,但是大仇不可不报。这报仇的大任自然就会落到了原古的身上。申公豹此人诡计多端,巧舌如簧,将来,无论他如何鼓动挑拨,你都不可相信。”
如屏点了点头,记在心中,这才突然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猛然惊醒,连忙道:“母亲,孩儿累了,我们迟些再说吧。”只可惜,她实在不是作伪的材料。一脸惊慌已经将她出卖。
毓敏公主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温柔笑道:“我这一生,只深深地爱过一个男人,这便是你的父亲。”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乎是回忆起当年的美妙时光。如屏连忙问道:“当年你们是怎么相遇的?给我讲一讲你们当年的美好时光。”如屏少见的露出一脸调皮的笑。
毓敏公主拍了拍女儿的头,轻笑道:“淘气!这种玩笑也是你能开的!”她接着平静地说道:“从此我来到此地,受到阎罗王的百般照顾,他更是不惜自身精血,为我打造了这样的一方天地,可是,我的心中实在是装不下另外一个人。阎罗王的修为直追三清,又在地府千万年,广积功德,本该得证大道,而我偏偏就是他最后的羁绊。只有我魂飞魄散,他才能彻底放下,更进一步,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我这一生实在是亏欠他太多,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所做的。”
如屏泪流满面,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变成了那个只知道用尽全力抱着母亲手号啕大哭的小女孩。
毓敏公主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说道:“好孩子,你找到了一个好归宿,为娘也放心了。”
是啊,从今日始,她已经实再无牵挂,终于解脱了。
狄庭知道大事不好,一个箭步便要跃进房内,不料,脚未离地,肩膀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的按住。地府之内,还有人能够按住狄庭?是的,有,只有一个!
他流泪了!
他竟然也会流泪!
她既然心志已绝,她既然难以接纳,她既然矢志报恩,又何必强求?纵然再经千万年的岁月,又怎么能改变?改变一个女人对丈夫的爱,改变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改变一个平凡人对仇人的恨?也许,这才是她的解脱,她的归宿。
阎罗王单手一指,原古紧紧抱着失声痛哭的如屏出现在了蜀山之巅,复又一挥,那一抹亮丽的春色自此消失不见。
阎罗王低声问道:“你看原古的功力如何?”
狄庭沉声道:“王,此人较上次前来功力几乎又有倍进,看来与王也就差一筹了。”猛然间,他一抬头,看着阎罗王,双目已经放出了异样的光彩,语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王,你,你已经又有突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