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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桑落正窝在榻上翻阅一本游记,闻言头也未抬道:“你胡吣什么,太夫人是长辈,我敬重尚且不及,能有什么?”
桑落表现得太过自然,一时间让汪思柔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庾氏态度转变那样明显,从前捧着桑落的时候,让她这个正经的外孙女都羡慕嫉妒,如今一夜之间却好像家里没有桑落这个人似的。“你好好说话。”
汪思柔将桑落手中的书抽走,看着她认真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你回来这一路都怪怪的。”
近来风平浪静,无人作妖。但不知为何,汪思柔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桑落叹口气,自己若不明说,柔儿定然没完没了,只能含糊道:“太夫人大约是生我的气了。”
汪思柔不解:“为何?”
桑落看着她不说话。汪思柔突然灵光闪现,想到一种可能,“为了大表哥?不应该啊,外祖母不是很喜欢你吗?你刚来那会儿,成日给你和大表哥创造相处的机会。”
让她好生羡慕。汪思柔自言自语,想不明白其中蹊跷。还没等再继续追问,雨竹来请桑落去宁寿堂。不忘特意嘱咐桑落一句,“姑娘打扮得体面些。”
汪思柔不疑有他,也要跟着一起去。雨竹拦下她,“老太太这会儿找岳姑娘有要事,表小姐最好不要去。”
雨竹是庾氏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第一贴心人,做事周到为人厚道,府里的小姐丫鬟没少承她的情,雨竹能这样说,那汪思柔最好是不要过去添乱。桑落随雨竹一起前往宁寿堂。一路行到内厅,见到一位三十岁上下,穿着缠枝绣花襦裙的圆脸妇人,正与太夫人说话。她长得十分亲近讨喜,正是庾氏的娘家侄媳叶氏,她给庾氏请安时桑落见过几次。桑落上前行礼。叶氏是个极场面的人,上前两步扶起桑落,笑着对庾氏道:“这样钟灵毓秀的姑娘,真像是观音娘娘座下的仙子,叫人爱得不行,也只有老太太才能养得出。不像我,生了两个混世魔王,成日气我。”
叶氏是御史中丞叶怀远的独女,嫁进庾府做冢妇,连生了两个嫡子,如今大的已经进了太学读书。她为人圆滑世故,又会来事,颇得庾氏长辈喜爱。桑落闻言腼腆一笑。这种时候不需要她说话,保持羞涩就好。果然叶氏继续道:“如桑落这般敦厚温顺的姑娘,不论是落在哪一家,都是这家的造化。”
庾氏笑骂她,“你这丫头,又想做什么?成日里惦记我家,没安好心。”
叶氏一唱一和,“老太太可是冤枉侄媳了。像桑落这样的好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难道我不该抓紧时机?俗语说近水楼台,我娘家嫂嫂有一个哥儿,正正好配桑落。”
庾氏笑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丑话放在前头,若那哥儿有一点不好,我可不依。”
叶氏喜的起身比画,“就是我娘家二嫂,彦哥儿您是看着长大的,人品学问可有不好?如今又进了弘文馆做学士,正经教授学问。长的是一表人才,与桑落天造地设……”桑落在一旁听得分明,叶氏哪里是说给太夫人,分明是要说给她的听。叶氏说了半晌,桑落只低着头不吭声,又也不见姑娘家对成亲的羞涩扭捏,她不由抬头望向太夫人。两个月前叶氏来说媒求亲,庾氏亲口对她说要将桑落留在相府,很是爱重的样子。昨日又派人来传话要与桑落说亲,且越快越好。叶氏猜测是桑落犯了错,被庾氏不喜,才着急打发桑落出门。左右相府富贵,给的嫁妆十分丰厚,二嫂又着实看上了桑落,是以今日她才会登门。可太夫人的下一句话却又叫人疑惑。庾氏问道:“桑落,你意下如何?”
说亲说亲,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到姑娘家头上,由她做主的。叶氏心里有些不赞成。只看桑落的样子,便知她不中意这门亲事,拿这话问她,岂不是静等着被拒绝。谁知桑落却道:“一切听太夫人安排。”
乖巧温顺。庾氏满意点头,对叶氏道:“后日桑落去珍宝阁挑首饰,姑娘家大了,打扮要体面。”
叶氏闻弦知意,知道太夫人这是想让两人相看的意思,笑着应是,“还是老太太讲究,难怪将桑落养得这样水灵。说来我二嫂日前也在珍宝阁打了副头面首饰,正是叫彦哥儿后日去取,可真是巧。”
心中却暗暗咋舌,暗道老太太对桑落倒是真好。又不是正经亲戚,打发出去就好,这样上心,还要桑落去亲自相看,倒不像是恼了她。既然庾氏这样看重桑落,彦哥儿若娶了她,有相府做靠山,仕途只会更加顺畅。叶氏因此愈发上心。约好时间,她便起身告辞,因还要回娘家说明情况,很快就走了。宁寿堂只剩下庾氏和桑落。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空气都变得粘稠,让人有些呼吸不顺,再不复从前那般轻松愉快。太夫人轻叹一声,“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桑落一进门便礼数周全,面带微笑,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处,却像是带着面具似的。直到此刻,脸上才有几分真意。她道:“太夫人对桑落的好,桑落永远感激。”
这话说得庾氏心肠一软。她是真的喜欢眼前的姑娘,否则也不会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相府的大夫人。但现在情况变了……庾氏道:“前些日子我问过老大,他明确表示不再娶妻纳妾……只能说咱们婆媳缘浅。你青春正好,我自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发嫁,不叫你虚度年华。”
桑落走过去跪在庾氏身前,言辞恳切道:“当初我与弟弟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多亏老太太收留,我们才有如今的安稳,桑落心中无时不感念。既然相爷无心娶妻……桑落全凭老太太做主。”
她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倒叫庾氏有些心酸。那时桑落拿着她写给南边老宅的信,带着弟弟孤身前来,寒酸落魄至极,没有一点士族女子的气势。与她心目中的岳氏女大相径庭。若不是见姐弟二人都面黄肌瘦,动了恻隐之心,当时就给他们盘缠让他们回去,也就没有今天的事。庾氏拉着桑落的手让她起来,看着面前少女的雪肤花貌,感慨道:“女大十八变,比起初来那会儿,你出落的越发好了。”
难怪叫熙哥儿也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