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以后什么都不瞒她,章熙便认真解释道:“不过就是些跳梁小丑的异想天开。说我与左贤王乌维相互串联勾结,为名为利,拿着几封伪造的书信,便给我扣上通敌的帽子。陛下这半年来偏听偏信,倒是如了那些人的愿。”
彼时他正在大通训练将士,被一纸诏书召回来。如今这事还没有定论,朝堂上下吵得不可开交。明眼人都知道,单凭几封莫须有,印章,署名一概都无的信件,根本奈何不了他,更遑论定罪。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试探,那些人的真正目的,是想要他手里的兵权。桑落眼底浸上心疼,闻言又不自觉离他坐得近一点,贴靠在他的肩膀处,担忧道:“那要怎么办?”
章熙倒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这算什么事?别皱眉了,仙女都是要笑的。”
这人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逗她。“你正经一点。”
章熙见她脸都气红了,是真心为自己担心,温言道:“真不算什么事。还是那句话,军功是我和战士们真刀真枪在战场拼杀换来的,谁都抢不走。”
“可是现在外面都传……”桑落很心疼,为章熙感到不值。她曾经也被无稽之谈中伤过,知道其中的委屈滋味。尤其是众口铄金,哪怕是白的也能被说成黑的。章熙摸摸她的头,不以为意道:“傻姑娘,我说了,根本不必在意那些话。先不说那些人什么都不懂,不过就是跟风。这件事看着帽子很大,结果就是不痛不痒,不了了之。”
桑落不愿意,“那你不是白白被人欺负了?”
章熙心中柔情满溢,眼底也染上笑意,“知道公主殿下疼我,不肯叫我吃亏。要知道,舆论永远由掌权者说了算,随时都能变的。”
“那你现在是没权了吗?”
说完便觉不妥,桑落红着脸道,“我问了个蠢问题。”
对于桑落,章熙永远有无限的耐心,何况他本身就要教她,于是循循善导,“有些事不能看一时,就像是打仗,也要经历双方试探,叫阵,对决一样。落落,你相信我吗?”
桑落立即点头,她当然信他。章熙说:“那就别着急,沉住气。且等着对手出招。”
这才是真正有实力和自信的人说的话,从不在乎外界的评价和一时得失,只在乎自身的利益和最终的结果。桑落抬眼,“可惜我什么都帮不到你。”
即便是公主,也不过是名头好听,并不能实际地帮到他。章熙笑道:“你帮帮忙,高高兴兴最好。官场上的污糟事,还要你一个小女子操心,夫君我岂不是太没用。”
“何况,”章熙幽若似海的黑眸凝视着她,低声说,“谁说你帮不上忙?”
桑落马上道:“什么忙?”
章熙睨着她,声音更低,“早些嫁过来,别再饿着我了……”桑落自然知道他说的“饿”是什么意思,暗道他是真的没将这当回事,外面传得天都快塌了,他想的却还是这些。可只要是他想的,桑落便想满足他。“回去我就催促父亲。”
嫁给你……她同样小小声回道。就像太子所说,她有的是法子哄他开心。章熙果然被桑落的宠溺哄得身心舒畅,心痒的正想将佳人搂在怀里亲昵一番,就见桑落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做好吃的喂饱你~”论宠人,桑落会的可多了,“你稍等,我很快回来。”
章熙哪里舍得她辛苦,“你坐着陪我就行,哪里需要做饭。”
桑落睨他,从前在栖云院,还不都是她为他调节饮食。章熙拗不过她,又不想与她分开,两人便一起往厨房走去。厨房的仆从才将章熙一片狼藉的战场收拾完,结果主子又来了,还一次来了两个!“你们都下去。”
章熙一脸淡定的吩咐。仆从们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鱼贯退出去。桑落歪着头问,“我在宫里这两日,你没少折腾厨房吧?”
章熙自然不肯承认他霍霍厨房,一脸平淡道:“区区饭食,如何能难倒我?你要做什么,我给你打下手。”
可见是真的在厨房里呆过,连打下手都知道。侯府的厨房很大,桑落牵着人坐下,“你坐着边上陪我说话就行。”
章熙也不强求,便坐下看着她在案板间忙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落落长了一张狐媚脸,半是天真半是妩媚,时时刻刻勾得他心痒难耐。可如今她挽起衣袖在灶间忙碌,他又觉得有种沉淀岁月的宁静,好似他们是一对乡野夫妻,每日耕田织布,一日三餐,简单幸福。厨下有章熙方才未下完的面,为图方便,桑落也决定做面。她记得章熙喜欢凉面,只多调制两种料汁即可。忙碌的间隙,她问章熙:“你是怎么说服父亲的?”
父亲那关可不好过,之前她问,章熙总不肯明说。章熙道:“先前太后娘娘为了寻你,暴露了鸾卫的存在,以王旌为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娘娘又疼你,只怕他在你身上作伐。”
桑落蹙眉,手下动作不停,“是想要我嫁给子玉?”
先前娘娘倒是提过,她当时就否了,后来再见子玉,他丝毫没有此意。何况,子玉年前便与许家定亲,听说也快成亲了。章熙当即冷笑,“老匹夫算盘打得响,把旁人都当成傻子。”
想要获得许宸枫的全力支持,一个联姻的王佑安显然还不够分量,可若是落落……要许宸枫那厮千般万般也是愿意的。他派去南边监视的暗探传回信说,彭城与京城近来通信密集。事关落落,他不能不多想,也不容有一丝闪失。如今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王旌动作频频,京城眼看就要变天,他不得不早做防范。顾先生显然有同样的忧虑,是以他一提,先生尽管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将女儿许他。说起来,倒显得他趁火打劫,是以章熙并不愿落落知道实情。他还要维持在落落心中高大伟岸的大英雄形象。桑落虽不懂政事,却懂人心。父亲能这么爽快答应章熙,因而问道:“京里的局势,已经这样坏了吗?”
章熙想了想说:“陛下昏庸,荒淫奢靡,又偏信奸佞。近年来天灾不断,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桑落听他用如此轻蔑口吻评价当今,不由嗔道:“难怪太子殿下要问我会不会造反,你也太大胆了。”
即便是在家中,难免隔墙有耳。尤其是他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桑落便将太子问她的那些话,和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谁知章熙听完,丝毫不以为意,“太子向来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不必在意。那是个吃瓜都能忘了吐皮的人,要他挖坑害人,也太难为他。”
头一次听人将笨说得这般清新脱俗,桑落被逗笑,将面从锅里捞出来,“太子殿下哪里有你说的那般,那般——”“清澈的愚蠢。”
章熙怕烫着她,自觉过来帮忙,也顺道接上她的话。他笑着道:“从六岁起,太子便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到现在也一样。问我会不会杀他,怎么不造反之类……总之那些话你听完就过去,他一天看上去神神叨叨的,人却是不错。”
桑落疑惑,“从六岁就开始么?”
“是啊,他总有做不完的梦,时时刻刻的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