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天仙手下的女兵也差不多都是讨厌史朝英的,个个掩口偷笑,她们虽不好意思嘲骂,但那尖锐的鄙夷的笑声,却是比辱骂更为难听!
段克邪胸襟坦荡,只知救人,不避嫌疑,却不料别人不是他这么想法,他听了这些耻笑的言语,实是难过之极,但却也激起了一股傲气,心道,“我自问光明正大,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已答应救她,说什么也得将她送到牟世杰那儿。旁人的闲言冷语,管它作甚?”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是有口难分,也不愿分辨,索性加快脚步,亮出宝剑,准备兵士若来阻拦,就硬闯过去。
盖天仙拍马上前,哈哈笑道:“小伙子,你被这妖女迷着了是不是?你不瞧瞧她身上穿的什么眼怖,她新娘子的礼服都未脱下呢!哼,天下竟有这样不要脸的妖女,也有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小傻爪!”史朝英在段克邪耳边小声说道:“克邪,一剑杀了她,抢她的马。”
盖天仙认不得段克邪,段克邪却曾听聂隐娘说过她,一见她这副容貌,便知她是那位貌丑心慈的女将,不愿和她动手,眼看她己飞马到来,就要撞上,段克邪一提腰劲,身形如箭,呼的一声,从盖天仙马鞍旁边掠过,避得恰到好处,盖天仙一记“左撩刀”没有而着,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早已冲了过去。
卓木伦抡起长枪喝道:“把这妖女留下,便放你过去!否则咱们再决雌雄!”卓木伦上次曾败在段克邪手下,对他颇为佩服,因此愿意放他过去。但他见段克邪又似上次一样,舍命保护史朝英,心里也疑惑他和史朝英有不寻常的关系。盖天仙拨转马头,叫道:“这小子轻功好俊,小心,别让他跑了!”卓木伦拍马上前,长枪抖动,疾声喝道:“你不放人,可休怪我枪上没长眼睛,我不想乘你之危,但这妖女我是非拿下不可!”段克邪脚步不停,宝剑盘旋飞舞,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地上堆满了被他削断的刀枪剑戟。
说时迟,那时快,卓木伦已追了到来,喝道:“你当真要为这妖女舍弃性命么?”盖天仙道:“这小子色迷心窍,死了也是活该,咱们拿这妖女要紧,可不必与他论什么比武的规矩了。”
原来卓木伦自负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他曾输过给段克邪,输得心服口服,对段克邪倒是颇有惺惺之意,如今段克邪背着一个人,他自觉得胜之不武,所以迟迟不肯出手。盖天仙知他心意,是以催他。
卓木伦牙根一咬,喝道:“看枪!”快马驰来,一枪挑出,他这杆虎头金枪长达一丈有多,在马背上刺下来,居高临下,呼呼风响,声势更是骇人。段克邪倏的转身,面对着卓木伦的长枪,以免史朝英受了误伤,待到那杆长枪刺到胸前,只将剑尖轻轻一点,卓木伦的枪杆往下一沉,随即弹起,就在这瞬息之间,段克邪已借着他这股猛劲,背着个人竟然凌空跃起,如箭离弦,飞出了十数丈外!
段克邪反手抱着史朝英,防她跌落,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兀鹰般的扑下来,恰巧落在一个士兵的马上,剑柄一撞,把那士兵打下马背,抢了这匹坐骑。
士兵们几曾见过如此本领,人人吓得呆了,转眼间段克邪己驰出半里之遥,士兵们惊魂稍定,这才发一声喊,乱箭射去,哪里还射得中?卓木伦叹了口气,说道:“这妖女倒是真有手段,她做了牟世杰的新浪子,还居然使得本领如此高强的年少英雄为她卖命。这少年刚才已是手下留情,没有多伤咱们兵士,也罢,就由她去吧,不要追了。”
段克邪以剑尖轻刺马背,催马疾驰,跑了一程,那匹马累得直吐白沫,段克邪道:“朝英,你可好了一点?我给你再抢匹马。”史朝英星眸半启,吁吁喘气,涩声说道:“快抱紧我,我坐不牢!”段克邪本来希望她止血之后,精神稍复,自己能够骑马,见她如此,只愁她伤势加重,哪里还敢奢望?只好将她放在鞍前,用一条手臂半拥她的纤腰。
段克邪虽是心无杂念,但玉人在抱,香泽微闻,也不觉有点害躁,脸上发烧。史朝英的五处伤口,流血是已经止了,血水还不断沁出,脂粉混和血水,香中带腥,变成了一股十分刺鼻的古怪气味。段克邪有说不出的讨厌,但在讨厌之中,却又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暗暗责备自己,“她今日己是吃够了苦头,送佛要送上西天,你既答应救她,在未见牟世杰之前,你总得将她照顾到底。”两人同乘一骑,虽然还是不大“雅观”,但总比背着她跑路要好一些,段克邪也只好如此了。
史朝英喘着气说道:“走左边这条路,唉,这匹马似乎跑不动了。”中间这条路通向卢龙,那是聂锋进兵的路线;右边这条路通向灵武,是李光弼进兵的路线。所以史朝英可以断定,牟世杰必定是向左面这条路退兵。段克邪急着赶路,但他们那匹坐骑早已疲累不堪,驮了两个人,更是越走越慢。
幸喜一路之上,溃兵络绎不鲍,有史朝义的部属,有落后掉队的牟世杰手下弟兄,还有附近各处奚族村庄的壮丁闻知堡中有变,赶来教授的。段克邪也不理会这么多,一路抢溃兵的马匹,跑了一程,就换一匹新的坐骑,换了十几匹坐骑,这才跑出了七十多里,日头已经过午了。段克邪焦急不堪,想起了辛芷姑与灵鹫上人今晚的约会,他是答应了辛芷姑及时赶回的,心道,“要是迫不上牟世杰,这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抛下朝英不理,今晚岂非要失了辛老前辈之约?梅妹和隐娘姐姐不知我出了什么事情,一定比我更着急了。”想起了史若梅,心里又不禁有点抱愧,“梅妹一向是眼睛里容不下一位砂子的,若她知我今日之事,只怕又要大发脾气,十天半月,不理我了。不过,我还是对她实说了的好。”
正在想着,忽见前面尘头大起,远远已可看见大队的军马在草原移动,段克邪大喜,催马疾驰,扬声叫道:“前面可有牟世杰么?”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在空旷之地,可以传到五六里外。他不愿意再叫“牟大哥”,也不愿意尊称他作“牟盟主”,只好直呼其名。
他是希望牟世杰出来迎接,可以尽快的将事情办清楚,交人送信之后,讨了牟世杰的回话,他就可以赶回去了。免得在大军之中,要通名求见,诸多麻烦。他疾马纵驰,离那大队军马有里许之遥,果然便看见牟世杰带了几骑随从,向他跑来,段克邪连忙将史朝英扶下马背,说明迟,那时快,牟世杰已经来到,也下了马。他一眼看见史朝英衣裳破裂,浑身染血的狼狈模样,陡地面色铁青。
段克邪呆了一呆,心道:“牟世杰面色不对,哎呀,莫非,莫非……岂有此理,莫非他是疑心我了?”心念未已,急切之间也还来不及解释;蓦听得史朝英尖叫一声,已是向牟世杰跑去。
牟世杰颤声问道:“英妹,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史朝英倒人牟世杰怀中,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副急泪,伏在牟世杰耳边哽咽泣道:“他、他、他欺侮我!”史朝英带泪哭诉,声音模糊,并不响亮,但听在段克邪的耳朵里,却如晴天响起了霹雳,震得他大惊失色,呆了一呆,急声叫道:“史姑娘,你、你说什么?”
史朝英双眼翻白,似是一口气咽不过来,竟在牟世杰怀中晕过去了。
原来史朝英深恨段克邪对她的“无情”,她不能忍受她爱过的男子,对她冷淡,对她“侮辱”,刚才她在林中要段克邪救她的时候,曾动以旧情,被段克邪疾言厉色的说了她一顿,这在段克邪自以为是光明磊落,却不知已是大大损伤了史朝英的自尊心。所以结果虽然段克邪还是舍命救她,而史朝英却非但毫无感激之意,反而古恨在心,早已算计要陷害他了。不过,她晕过去却并不是假装的,她受伤之后,一路快马奔驰,深受颠簸之苦,本已奄奄一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是愤恨、羞惭、妒忌种种情绪,交织心头,心头所受的创伤比身体所受的创伤更重,一口气说了出来,更支持不住了。
牟世杰面色铁青,把史朝英交给两个女兵,“唰”的拔出剑来,喝道:“段克邪,你这小贼欺我太甚!”脚踏洪门,一剑就向段克邪刺去。段克邪惊魂未定,待到眼前剑光一闪,才知避开,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臻已被剑尖穿过,不过,还是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