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督护,北府猛将,堂堂的白直队队主,是奴家配不上郎君。”
女人咯咯地巧笑,动摇丁午意乱神迷,粗大的脑袋里搅出一团浆糊:
“什么白直?什么队主?你如今在我身边,不去老爷家做妾室了吗?”
“我自幼沦落风尘,妈妈用琴棋书画调我教我,脱谁衣,暖谁床,一向由不得我拿主意。郎君从前贫苦,赎不出我身,一番大闹,险些害了性命。谁成想浪荡江湖,没有几年竟做了大官!如今鸳鸯交颈,谁能将你我分开?”
一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丁午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也不愿想是梦幻还是现实。
“诶?我的金瓜骨朵哪儿去了?”
云雨似梦,半睡半醒,丁于慵懒地躺在锦帐里,扭头缓缓道:
“你见我锤子了吗?”
红烛尽熄,不见人,也不闻声。
“啊!”
汉子一声惊叫,脑袋凑近了看,帐里躺着一具描红画粉的骷髅!
……
刘裕身处七层佛塔塔顶,金塔升空,俯瞰众生芸芸。
这第七层的塔里,放着一本书。
刘裕打开这本书,一页一页翻过。
书中人,自幼家贫,后来投身南朝的军中。
书上写,他打了很多胜仗,官职也一路走高;领着新旧的兄弟们,日子也越过越好。
他平定了南朝的大乱,又打退了北境的铁骑。
手挥双刀,谈笑间,收复两京。
他亲手缔造了一个全新的帝国,他慢慢走上了帝国的顶点。
有才有学的寒门子弟,纷纷得到重用;他的麾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
他轻徭薄赋,改良不合理的律法,打压豪强,安抚流民,抑制兼并,善待百姓。
书里的他,出发很晚,三十多岁,一把胡子了,才从赌桌的浪荡中抽身。
书里写,他想做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成功了。
很多事情失败了。
他的谋士们,一个个英年早逝;他手下的猛将们,在一次次攻城拔寨、斩将刈旗的胜利后,耽于淫乐,甚至贪污腐败,不思进取。
书里,他多疑,狡诈,残忍,骄横,跋扈。
书里,他最终弄丢了长安,放弃了洛阳。
他的将士们,在战创的苦楚或和平的偏安里,老死、病死、被俘。
于国于家,他赢不得天下,他也留不住挚爱的性命。
书上写,他的人生,起于三十岁的北府,终于六十岁的北府。
六十岁那年,揽镜自顾,他的头上生有双角。
他想起年轻时,也曾立誓屠尽天下恶龙。
他连灭五国,手杀六帝。
为什么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