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婆婆拿了五千块钱给她,这十几年走过来,井家夫妻的事故赔偿金已经被花得差不多了,这五千块已经是井婆婆目前能拿得出来的最多的钱了。
井以在出发之前做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准备。她和徐良科约定好了每天打一通电话,要是自己没给他打电话,那十有八九是自己出事儿了。
现在已经是暑假的末尾,各大高校最晚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学,而五海大学大二大三准备考研的学生更是早就申请了提前返校。井以给招生办和辅导员打了电话,申请提前入校报到。
她的成绩其实足够选择更高一层的学校,但是填报志愿时还是选择了五海大学。
五海大学是一所建校才几年的大学,虽然和其他老牌高校相比少了底蕴,但是在校规上相对的也多了几分灵活,对在校人员的要求也没有那么刻板。
现在五海大学正处于到处招兵买马的阶段,不仅到处聘请优秀教授,而且在生源上也必须主动去抢,所以井以的要求一提出来,辅导员和她商量一会儿后就答应了。
说实话,虽然学校的部分设施仍在建设中,但是新的教学楼,新的宿舍楼,确实很漂亮,井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
井以刷卡走进宿舍楼,坐电梯到了六楼的单人宿舍,拎起自己的吉他就再一次出了校门。既然来到了a市,怎么能不出去玩玩呢?
一百万,超出她的预计太多了,不仅能够解决她最着急的事儿,而且足够她去放松一下。
井以再一次上了公交车,这一次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她依旧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外面飞快经过的景色倒映在她眼中,很快又流逝过去,井以随着公交车的走走停停记忆着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
她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地,只是看中了什么地方就在站点下车,她去了安静的博物馆、图书馆、城市规划局,也去了人来人往,喧哗吵闹的菜市场,买了几种不同的水果,然后跟卖水果的大娘聊起了家常,聊着聊着,就学会了一些a市奇怪的口音和方言。
井以从小跟着井婆婆长大,她可太知道怎么让年纪大些的长辈开心了,临走时,大娘还送给她一个甜梨子。
井以也去看了繁华的商业街,这一片高楼耸立,不管是离地铁站还是高铁站都很近,当夕阳倾斜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下班的打工人陆陆续续地从写字楼里走出来,他们脸上带着疲惫,走向家里时聊着游戏、电视剧、白天发生的有趣的事等等一系列让人心情放松的话题,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但是写字楼里更多的灯还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人才会熄灭这一盏灯,走进夜色中。
井以乘坐公交的最后一站是离五海大学最近的一个港口,她去那里吹了一会儿风,感受着大脑和灵魂一起平静下来的感觉。
尽管知道晚上吹的是陆风,可是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把岸边的风称为海风,大概是因为夜晚和海风两个词站在一起很般配,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联想到一些浪漫的事。
就像高中时候理科班的语文老师从来不会检查作业,就像世界上没有179的男孩子,也没有180的女孩子,就像过了二十九岁生日也不会说自己今年三十岁,有时候,人类需要一些自欺欺人。
井以背着吉他从港口走到公园,有在这里玩的孩子,又出来锻炼的大爷,也有出来跳舞的大叔和大婶,有一个老爷爷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在收集瓶子,他将瓶子放进袋子里,瓶盖则收进衣服上的口袋里。
井以默默地想,看来不管城市大小,每个地方都会有老人都喜欢捡瓶子。
a市陌生又熟悉的形象一点点在井以面前展开,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让她有种不切实际的冲动和模糊的快乐,井以背着吉他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将吉他袋子随意扔在脚边,井以拨动琴弦,开始低声唱一首安静的歌。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当吉他的声音响起来,周围的人就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了。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默默听着,一股安静的氛围弥漫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广场上唱歌的无名歌手不只井以一个,这片广场很大,有很多人背着乐器来这里唱歌,有人甚至带了音响,还有摄像机。井以只背着一把吉他,已经算得上朴素。
井以来到a市的时候也是,除了那五千块钱,她背了把吉他就上了车。
但是不论什么样的音乐,井以依旧觉得只有亲耳听到才会感受到触动。因此不能不说公园是个浪漫的地方,当她看到围观的人群脸上认真的神色,和淡淡的笑意,会觉得音乐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时刻而存在的。
有小孩子将一枚圆圆的硬币放进她脚边的袋子里,井以一边唱歌一边朝小朋友微笑。
她从《成都》唱到《南山南》,从《南山南》唱到《那些花儿》,又唱到《走马》,围观的人都换了好几拨,只有一个人始终在昏暗的一个角落看着她。
即使灯光昏暗,月色照亮不了他的五官,井以依旧感觉他很特别,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那股说不清楚的气质吧。
一个人的五官藏得住,但是气质是藏不住的。
这个男生指间夹着一根烟,火光明灭,他想起来时,就把烟放到嘴边吸一口,火光偶尔映亮他骨节分明的手。
他没有点过歌,没有说过话,井以也没有主动询问,她自顾自唱着一首一首歌,声音像是从身体里挣扎着破土出来,空灵又塞满感情,像是无处落根飞鸟,只要尚有一口气喘息,就不会停止飞翔。
井以有一把好嗓子,她的声音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只要被听见就能让人眼眶莫名湿润模糊。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男生夹着烟,沉默地听着她的声音。他手里夹着的那根烟,被风吹得明明灭灭,他甚至忘记去吸,香烟转眼间就少了一截,烟灰落在手上,他也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