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但这一行字却正好是这个箩筐里面的。
三月十五,还是很冷。
儿子林自强坐在钢琴前弹琴,妻子杨轩雪则是坐在儿子的旁边,认真地教儿子弹琴。她在油灯下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看上去非常曼妙。特别是那张侧脸,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刚刚好。
他则是赶紧吃了碗饭,然后关上门去厂里参加晚上的政治学习。而在关门的瞬间,他看到儿子林自强偷偷地转了下头,但很快被杨轩雪拉了回去。杨轩雪很少跟自己一起吃饭,通常是自己先吃了,然后她再吃,除非是铁成在场,或是其他客人过来,才会主动坐在一张桌子前。这让人觉得很可笑,两个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居然不肯在同张桌子前吃饭。
他想起一次,半夜三更她突然做恶梦醒来抱住了自己,但自己问她是不是坐恶梦的时候,她则是沉默地扭过了头,松开了而恐惧而战栗的双手。
三月十七日,今天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他隐隐觉得今天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一样,但他去厂里又没有什么发现,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平淡无奇。直到他回家准备吃晚饭,那是下午五点,但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五点了还没有真正暗下来,西面的山头还有一轮红红的太阳,美得如梦如幻。
他的眼皮也不跳了,但当他的屁股刚把椅子坐暖,门口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他连忙起身打开了门,一看居然是铁成回来了。
林铁成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大声道:“大哥,刚才厂长叫我跑回来找你,说你以前的那个秘书于华回来了。”
“什么?”他不由浑身一震,于华居然回来了?他回来做什么?
房间里的钢琴声突然停了下来,刚才杨轩雪还在弹钢琴,音乐正在轻轻地流淌,就在林铁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嘎然而止。
“嫂子。”林铁成朝她点点头,她的脸上微微绽放出一丝潮红。这被林铁柱看在眼里,他顿时胸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焰。
她温柔地问:“铁成,一起吃晚饭吧。”
林铁柱恼怒道:“吃吃吃,吃你妈个头!相好的回来了开心了吧!”
杨轩雪顿时脸色煞白,她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想说话但又忍了下去。
“哥,你说什么啊?”林铁成愣住了。
“神经病。”杨轩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虽然声音不高,但穿透力却非常强。
林铁柱恶从胆边生,大步跨到钢琴边,啪地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个巴掌甩得很重,她的脸半边通红了起来,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显现了出来,而她的泪珠,就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坠落了下来。
“爸,你干什么啊!”十二岁的儿子顿时被吓呆了,他哭泣着喊道。
“喊什么爸,你这个小杂种!给老子滚远点!”林铁柱的怒火似乎要将自己烧化,而他歇斯底里的表现让每个人感觉到恐惧。
林铁成一把抓住了他,大声喊道:“哥,你疯了啊!怎么打嫂子啊!”
他低吼道:“你不要拉我,拉我的话,我连你也一起打!”
林铁成一跺脚,恨恨地说:“你发神经啊!厂长叫你晚饭后不用去礼堂,直接到他办公室!”
啪地一声,他使劲地甩上了门。
铁成走了。
房间里林自强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拽住母亲杨轩雪的手,杨轩雪则是干坐在凳子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林铁柱深呼吸了下,他还真怕自己一个冲动拿刀砍了他们。他没什么心思再吃什么晚饭,一转身也把房门狠狠地甩上了。
他大步往炼钢厂里走去,边走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大口地吸了起来。
于华怎么从新疆回来了?他去新疆改造才几年啊?居然可以这么早回来了。在记忆中,他几乎要将于华这个人抹去了,几年的沉闷生活让人的记忆力退化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