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俶的伤被太医细心料理后,三思和伯柊就领着一众宫人退走了。
三思有些犹疑地瞥了眼守在塌边的官白纻,却被伯柊眼疾手快地拉住手腕,半逼着一同退了出去。
官白纻坐在那塌边,叹了口气。这些话,本来是该等他养足了精神再说的。她知道殷俶纵然闭着眼,也定是已经清醒了,不然也不会放任那太医如此轻易地近身。
“今日,为何要与那高年约在碧海楼?前世陆姑娘在碧海楼因流民作乱而摔折了腿,爷若是想去护她,也该多带些人手。”
“流民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您也瞧见了,多少只眼睛盯着您的动作,鸦娘今儿在宫里也遭了埋伏,爷在碧海楼也被下了死手。”
这话说完,她就见榻上躺着的人陡然睁眼,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冷得令她有些心慌。
“你又何必关心爷的死活。”
他半阖上眼,端得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话的音调极轻,却好似那重重的锤砸在她的心上。
官白纻只觉有股邪火从心底倏得窜起来,将她那所剩无几的清明都要焚毁殆尽。
她忽然笑了一下,“是了,我是个贱骨头。便不该听闻你今日去碧海楼就心慌意乱,担心你受那流民冲撞,巴巴地叫了王祯一同前去。”
“只是这些,你前世难道就不曾知晓吗?我顾不顾你的安危”,她似是说到了什么伤心处,陡然一口气梗在喉间,眼眶霎时通红,却并未掉泪,“先不说为你挡了多少刀剑、在宫中又遇过多少毒杀构陷,就单说官烨。”
这名字一出,整个内室陡然陷入静默。
官白纻惨然一笑,原来以为的释怀,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她忘不了前世官烨临死前的眼睛。不管如何,那是她的亲弟弟。
“你怨我?”
男子的声音里凉意更甚。
有什么可怨,成王败寇,都是官烨自己选的。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那软榻上,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也是生平头一次,在殷俶面前显出几分狼狈的疲态和倦怠来。
她微微仰起头,用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眉,“鸦娘一时糊涂。”
“爷,鸦娘只有一问。你可是为那陆蓁蓁挡了这箭。”
以他的耳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那箭矢如此堂而皇之地穿过他的左胸。太医有言,这箭矢虽不致命,但位置极其凶险,若是再诺错几分,怕是会直接洞穿心脏。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难救。
不知为何,她的耳畔又响起前世冷宫内,他醉酒后,偷偷地唤着陆蓁蓁的名字。那些声音宛若扎根在她心中疯长的蒿草,挤压着胸腔里的空地。
就这么喜欢吗?官白纻不明白。
爱不应该是那极为珍贵的东西,藏在那炽热的火焰中心,她想要,就必得冒着被烧灼的痛苦,穿过那灼烫的火舌,才能狼狈不堪地抓回来一点。
她的脑中混混沌沌的,一会儿是自己那个赌棍亲娘挥舞着通红的碳钳,面目狰狞地朝她走过来;一会儿又是官烨饿得面黄肌瘦,被同窗抬回来后悄悄从袖子里塞给她的些许银两;一会儿又是前世殷俶跪在乾清宫外殿,笔挺清直的背影。
可下一瞬,那个说要拉着她跳出泥潭的弟弟义无反顾地成为了伤她最深的背叛之人。她几乎丢了半条命,便更加偏执又惊慌地缠在殷俶身上,将所有的一切都倾注给他,只期盼着他不要如官烨般,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
然而最后,她还是被舍弃了。
不是她天生下贱,是这上苍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