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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四、月下动荡一座残院

父母的卧室张挂着母亲年轻时与外婆的合影。

两人着丝质旗袍,各执一把丝质团扇。外婆高贵端坐,慈眉善目的,笑如浅浅的潮汐,徐徐洋溢。外婆着薄如蝉翼的旗袍,配有高耸及耳的硬领。母亲身着荷叶花边袖旗袍,闲情淡抹,面容宁静,身姿端庄,是三十年代后期东方女人理想化的造型,是那个时代女人的憧憬,典雅矜持,一种内敛而贵气的时尚。韩绮梅对活生生的外公外婆没有一丝印象,对外公外婆的认识都来自母亲气极又无法渲泄时的哭坟。从韩绮梅有记忆始,外公外婆就在坟冢。外婆还有一张照片,外公连张照片也没有。韩绮梅对这张照片有割舍不了的依恋,时觉外婆的笑,就是给她的。梦里几回见微笑着的外婆,披着月光从海面飘飘而来,又披着月光随海水飘飘而去,给她留下的,尽是温暖,尽是呵护。小时候的她,美梦醒转,会暗暗地向母亲寻索这温暖这呵护,往往是,在要找到的当口,又滑到黑暗中去。

母爱的寻索,只是其中的小部分。照片后漫长岁月中粉墙绮罗到秋水寒山的传奇,才是令韩绮梅思绪万端的一场大剧。照片中的女人,曾穿过荆棘和蔷薇环绕的广袤森林,携带漫天的腾腾烈火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使她大白天观望这张照片时手心好几次浸出了冷汗。她无法考证照片上的人经历过怎样的磨难,她们的悲苦和绝望却几度在梦中真切地体现,白天的旧照片也会将遥远的凄风苦雨推至眼前,风华女子竟呈现破衣烂衫甚至衣不蔽体的惨况,温婉的眼神也放出了凄婉、怨恨却又倔强冷漠的光。她的臆想让她细密且深刻地疼惜,心里有潜隐的悲伤涌出来,以致于神经质地泪流不止。

在这场照片前失神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韩绮梅的母亲。母亲看这张照片时总有一种苍天不应的欲哭无泪,她在照片前冷然而立,眼神中透出的幽怨可致盛夏的采薇园瞬息结满冰霜。震慑心魂的幽怨。母亲有时也会在旧照前微笑,该是一段和煦的记忆复苏了。而母亲的怨才是长开不败的藤蔓,缠绕着采薇园这座异装的残院。母亲的笑是清冽的。

韩绮梅试着以母亲的眼光回望前尘。风光旖旎的旧照不仅泛黄,边缘已有许多陈年霉迹,那些褐色的斑点,犹如断墙外的野藤,恣意地向着雕栊绣幕攀爬。百代兴亡,水流花谢,母亲的繁华似锦已是雨打风吹去。韩家的繁荣戛然而止,母亲娘家自然难逃玉屏破碎、古筝弦断。母亲的心早被血光灼伤了吧。母亲的幽怨让韩绮梅黯然无语,只求自己在小事上做得合母亲心意。

这几天,父亲去岩霞市看一个朋友,不在家。

母女两个没多少话,母亲一直在用眼神和口令改变韩绮梅离家后所养成的一切不合尺度的行为习惯。譬如,头发过长,一定得绾成个大圆饼贴在后脑勺上;就是热,衬衫第一粒钮扣也要紧扣;袖管不能卷得太高;洗浴后脚上一定要套上袜子,等等。韩绮梅也并不厌烦,由着母亲或圆或扁揉捏成那个未出过远门的模样怪怪的中学生。实在,与母亲一辈经历过的惊涛骇浪相比,这些鸡毛蒜皮又何必在意。

韩绮梅的“怪”在大田坳人看来很正常,她既非根正苗红的纯种大田坳人,也说不上是一脉相传的地道“韩府”人。韩绮梅出生时,在大田坳人眼里,韩府的气韵已随荣华的吐散寿终正寝,从这层道理来讲,布衣布鞋的韩绮梅与粗茶淡饭的大田坳之间,比深僻的“韩府” 与平实的大田坳之间要亲近多了。她是大田坳“韩府”的妹子,这样混淆起来看混淆起来说免不了怪怪却正好合适。

韩绮梅接受母亲的管教,而母亲的过度管教也不免逼她有话要说,但回家第一天的风雨声声在耳,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采薇园的风总是荡来荡去,永不停息。

白天还是晚上,家里不断有客人来,来得最勤密的还是富财爹和丙桂奶奶及丙桂奶奶的大媳妇。丙桂奶奶冲气走后的第二天带着一脸怨气来了韩家,这次的怨气不是因为前天在韩家受了富财爹抢白,这次的怨气是因为受了大媳妇的刻簿无礼。丙桂奶奶细数大媳妇的不是,谈到激动处便涕泗滂沱,母亲便极力安慰,往丙桂奶奶的姜盐茶水里放更多的黄豆芝麻。巧的是,每次丙桂奶奶后脚离开韩家门,她大媳妇便前脚进了韩家门。接下来,丙桂奶奶的大媳妇细数丙桂奶奶的不是,谈到冤屈处便涕泗滂沱,母亲便极力安慰,往丙桂奶奶大媳妇的姜盐茶水里放更多的黄豆芝麻。婆媳两个如此轮着班来享受母亲的大度和同情。谈到激动处,母亲便下厨启火,张罗饭菜。饭后丙桂奶奶会说哎呀细满一个人在家哩忘了她了,母亲便捡一个大碗,盛满饭菜,让丙桂奶奶带回去。丙桂奶奶第二天是必得来送碗的,于是继续前天的流程。每次在客厅一起聚谈的总有三四个,韩家几乎天天欢声笑语不断,姜盐茶水飘香。客人一走,韩家也就落入沉寂。一沉寂,母亲就焦躁,母亲一焦躁,韩绮梅就得准备好随时迎接母亲或重或轻的呵责。小时候,有客人在,有客人的喧哗在,韩绮梅反觉安全。客人一走,母亲总会借故与父亲吵或是打骂他们兄妹。两个哥哥虽比韩绮梅大了十几岁,在母亲那里仍是动辄挨训的孩子。现在两个哥哥早已成家在凌波镇了,韩绮梅也长大了,在母亲眼里,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总在有意无意地伤她的心,惹她生气。

凉风习习,是夏日难得的清爽的下午,韩府笑语一片,来的人明显地带着期望而来,韩母也能悉心领会。久而久之,大部分人已经习惯满足舌尖和肠胃的感受,而忘了用心去领会韩母的热情周到。

“哎——”站在二楼阳台西面的韩绮梅低叹一声,慢慢解开衣领扣,将固定发髻的小夹子一个一个取下,让头发瀑布似地流泻。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好。母亲谈兴正浓。韩绮梅让身体从套子里解放,尽情领略凉爽的夏风。

凭栏而立。响亮的阳光下,是方圆四千余亩的大片田地。这里推广三季稻。大田坳的劳动者正头顶蓝天,脚踩黄土,抢收第二季,抢插第三季。大田坳公路井然交错,田地阡陌纵横,七个村落在绿色的浸洇之中紧依凌波河呈弧形井然有序地立在广袤田园的南面,七个村落自东向西依次是李家坪、杨坳里、刘家湾、范坳里、罗屋墩、陈坳里、谢山坳。中间茶园稻陌,松场竹径,药圃花蹊,断续相望,绵延三十余里。人们习惯把采薇园视作一单元。到采薇园做客的人,谦恭地把采薇园放在月亮的位置,七个村庄居“星”位,戏称“七星捧月”。再往北极目处是一带乳线起伏的向着大田坳呈弧形合抱的远山,清明的气象里能清楚地看见山上劳作的人影。

北有大地之骨依靠,南有万物生机之源,山山水水佑护着蓬勃的大田坳。大田坳人就在气息流畅的山川间会聚、孕育,享受着一个理想的宏大空间,生气滚滚,欣欣向荣。奇特的是,山南偌大的一个地域,四围平地,独韩家立一高坡之上。古书记载,很长一段时期,这里“无风尘之警,区域之内晏如也(平静无战乱)”,自古以来就是肥美的“粮仓”,韩绮梅的祖先择洞庭湖区的大田坳而居,且久居未迁,不是缘于对洞庭湖区社会环境的放心、对地理环境的仰赖,就是钟情于大田坳东北角上这神奇的一凸了。小时的韩绮梅立在高坡上,云层低垂时常有被吸到天堂去的感觉。

眼前的大田坳是实在的,丰盈的,明朗的。远山的静穆,漫无边际的稻浪款款展现的节奏,肥沃土壤与健硕稻草混合的香味,一切是那么美好。这情境曾出现在她的梦里,在她实习期间的一个晚上,她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他们在金黄色的油菜花间欢快地奔跑,如同草原上的鹿群。她在梦里感觉到内心神性的善意。至高无上的慈爱,如同神圣的信仰,在她心里波涛汹涌。那是她唯一的美梦。美梦里有一群向着曙光跑去的孩子,她是一只有着宽大羽翼的白鸟,在孩子们的头顶盘旋,她用羽毛梳理孩子们的头发,用翅膀抱起一个跑得最慢的孩子。现在她的头脑里凭空腾起许多快乐的思想,如一群鸟儿翩翩的在蓝天白云间翔舞。一个强烈的愿望就在此刻生长,迈开步子随风疾走,她如此急迫地希望自己是一把耕田的犁铧,实实在在的拥有一方土,实实在在地耕种。她甚至看见一颗嫩芽顶破了泥土,颤颤地伸展出两片绿叶。她抿嘴一笑,能从事教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风吹乱了头发,韩绮梅转身进了卧室。

有闲时就来坐坐啊!母亲热情送客。

韩绮梅赶紧合上手中的书,上阳台看看天色,天空满布色彩浓烈的积云,几家屋顶升起了袅袅的蓝雾,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

在楼上干什么呢?母亲似乎对独处的韩绮梅很不放心,韩绮梅下楼,母亲立在楼梯口盘问。

看看书,韩绮梅小声答。

母亲板着脸,严厉的目光扫视,然后用发现重大事故的口气说,披头散发!何事搞的?

韩绮梅惊立在楼梯的最后两级——下楼时只顾把衣领扣好,却忘记盘好头发。

回过神来的韩绮梅赶紧把头发束成马尾巴,也不答母亲的话,侧身绕过母亲直往后院走。

我问你话哩?耳朵聋啦?母亲的火气又在冒头。

韩绮梅回头,小声的回了一句,这不是把头发扎好了吗?

头发是扎好了,可你么子态度?母亲大声质问。

韩绮梅径直去厨房淘米,不再理会母亲的无端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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