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转眼,邱桐来到钢刀连已经是第三天。经历了昨天晚上的紧急拉动,士兵们对邱桐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邱桐仔细回忆了一下,从自己进入钢刀连大门开始一直到昨天紧急集合开始前,总共只有4个人跟自己说过话——指导员方文齐、一班长曹剑、老七、郝来喜。然而从今天早上开始,指导员方文齐主动和他打了2次招呼,第一次是吃过早饭回连队的路上,第二次是大家都去训练走了之后,还有班里的老兵万茜茜、朱海、二班长陈乐都不再斜着眼看他了,列兵们说话也不怎么躲他了,甚至早上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站岗的哨兵破天荒朝他敬了个礼,这让邱桐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然而,连长王大雷和绝大部分班长骨干仍然当他是空气一样存在,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该吃饭了,也没有人关心他什么时间工作,到哪搞训练。
这种集体有意识的孤立,让邱桐感到敌意,他更不愿意主动去搭理这些士兵。这三天来,他跟这些兵们几乎一句话都说不来。跟他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这些四肢发达的大头兵们,每天的任务就冲圈、冲圈、再冲圈。早操,值班员一吹哨,呼呼啦啦大家就跑开了;下午体能训练,王大雷拿着秒表大手一挥,像放羊一样嗷嗷又是七圈;晚上看完新闻联播,班长们一商量,比一动?比就比!于是,排与排、班与班、老兵与新兵,又开始没完没了一圈又一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这种野蛮式的训练,敌人的巡航导弹是你两条腿能追得上的?唉,跟他们谈什么巡航导弹啊,在他们眼里射程超过1000米的都算高科技了!连长王大雷天天“打仗”二字不离口,真的拉到战场上恐怕连炮灰都不剩下。
可怜的步兵,可悲的钢刀连!
最让邱桐不理解的就是那首《拼刺刀》。这首歌仿佛是一连的信仰,他们不但开饭前唱、点名时唱,就连走路时、跑步时也在唱,只要一听到《拼刺刀》,全团的人都知道,是钢刀连来了。邱桐至始至终没有听清楚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歌词、到底是什么旋律,只能听到所有人都在十分认真的“嗷嗷嗷”。他想到了庙里的老和尚们集体唱经念课,不同的是一连的士兵唱歌不是唱的,而是用胸膛吼出来的,每个人都是下巴向上倾斜15°,肩膀微微前倾。这个姿势或许是为了让呼吸道气流畅通,以便更好的发出那种气冲云霄的爆破音。然后就是把所有的力量憋到上半身,从脖子到耳朵根先变红色再变青紫色,血管突兀着,像是要爆了一样。每唱一句都像是用机枪喷射出来一梭子弹,你只能大概能听出这句话有几个字,却根本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内容。
对这首歌的名字,邱桐无论如何喜欢不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鼓励士兵去拼刺刀!别忘了你们面对的敌人,可是掌握着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运用的是最前沿的战术,你那一尺长的破刺刀有用武之地么?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鼓励士兵展开肉搏战就是愚蠢的自杀,是对士兵的生命不负责任!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当然,这些话没有人会听他说,也根本没有机会跟别人说。
邱桐站在队列最后面,刚开始还跟着嗷嗷两声,后来实在觉得没意思,索性连嘴都不张了。
结果被副班长老七抓了个正着,他十分得意的朝值班员打报告:“报告班长,大学生不唱歌。”
邱桐并不示弱,反驳道:“老子不会唱。”
老七斜着眼,一副十分看不惯的表情挂在脸上:“不会唱也要跟着唱。”
邱桐哭笑不得,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无礼的要求:“不会唱你叫我怎么唱?实话实说,我从来没唱过这么难听的歌。”
“你敢顶嘴!”老七感觉自己副班长的权威受到挑战,撸起袖子,气呼呼的盯着邱桐,看样子立刻要冲上去分个高下。
“好啦好啦。”值班员曹剑挥手示意老七回到队伍里,“大学生刚来不太清楚。在队列里唱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大家一起唱,唱到一个拍子,叫做。。。。。。步调一致,懂么?”
话说到这份上,邱桐也不好再犟,只好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张嘴。他看着别人的口型,大声喊“狗x的”三个字,当数够14个“狗x的”时,一首歌刚好唱完。谁也不知道他他吼的到底是什么,但他的声音汇聚在大家的声音里面,传遍营区的角角落落,就成了那首高亢嘹亮的《拼刺刀》。
他吼的很卖力,却显得十分渺小。“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和这首歌一样,融入到这支队伍,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邱桐悲哀的想。
午饭后,是士兵们最清闲的时间,训练了一个上午,终于可以有自由支配的时间,大家有的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话,有的把凉席铺开准备午休,有的铺开信纸给亲友写信。二班长陈乐拉着三班长吴江雷和老七在走廊里吹牛,整个宿舍充满了轻松的氛围。
邱桐还是一个人坐在床上安静的看书,没有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
门被轻轻推开,通信员小圆子拎着一个暖瓶来到一班,放在邱桐床铺旁边,冲邱桐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事。通信员是直属于连部的,除了连长指导员,全连只有曹剑能指挥的动,他竟然亲自跑上来给大学生打水,难道是连部有什么新的指示?大学生要留下来了?
士兵们纷纷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