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忙拱手迎上,客气道“请问这位官爷,是找小生李贺的吗?”
领头的皂衣官差忙对李贺抱拳道:“在下乃昌谷衙役刘从山,见过李相公。今奉县令大人之命。特陪同河南府衙杨敬之学士和高管事,前来探望相公。”
刘管事和杨学士也上前给李贺行礼,李贺还礼毕,打量起二人来。顿时明白了二人的来意。
先将人请入正堂坐下,示意陆华龙给客人上茶。这点小活,这小家伙这两天学起来忒顺手。且家里这几日茶水不缺,很快就为来客满上,就规矩地站在李贺的身后,充当起合格的书童来。
李贺请人用茶后,才沉吟道:“二位的来意,长吉大致明了。上次托下贤兄已向韩公表明心志。至今仍不改初衷。如还是为赴考的事劝说长吉,我劝二位还是别费口舌了。”
说着指着门外的孩童笑道:“长吉如今已经弃文从医,教徒授课。且家中正忙于修建房舍,实不便外出。恐怕让几位失望了。”
杨学士面容清雅,对李贺所言,面上一直温容淡然。不像那位高管事,已经情急失态了。
“大人为了你赴试之事,多方筹谋。你怎好拂了大人的好意?”
高管事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识抬举了。
李贺也不以为意,只笑道:“长吉对韩大人的盛情感激涕零。只是目前确实有要事缠身,只能辜负大人的厚望了。”
这时杨学士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出来。
对李贺笑道:“日前听下贤说起长吉,如今偏好星算之术。茂孝不信,贸然请长吉猜测一下,这卷纸上写的是什么?”
李贺闭目沉吟了一下,就叹道:“京中有人以长吉父名犯讳,说我不应参加科举。我本没放在心上。大人这是何苦?殚精竭虑地写文为长吉辩解。这让长吉何以为报?思之,实在惭愧无地。”
本沉稳淡然的杨敬之,听后霍然变色。
惊道:“长吉是如何得知的?这篇成篇不过数日,就已经传到了昌谷了?”
李贺摇头笑道:“长吉近来日日与药草为伍,乡邻为伴。自下贤兄别后,再无和士子友人来往。适才之言,是长吉妄自揣测罢了。”
真是他自己推算的?想来是听昌谷的书生才子传说的吧!杨敬之和同来的两人都颇有怀疑。
李贺看出他们的想法,也不辩解。只客气地请人喝茶,并叫陆华龙出去告诉大嫂,准备待客的午饭。
小家伙近日颇受家中女眷的喜爱。谁也没把他真当下人待,陆华龙很有如鱼得水之感。当即高兴地出去传话了。
杨敬之见李贺神情从容,不易被劝动。决定换个角度探寻原因。
“长吉,你才冠京华,进士登科如探囊取物。为何你意不在此呢?”
李贺看了一杨敬之头上的纱帽,笑道:“杨兄前年及第,如今想必在洛阳任职。西观京城,近守家乡。像你这般官运顺遂的士子,毕竟是少数。长吉眼界不高,只想守着家人度日。不求闻达于世人,但求畅意于人生。宦海奔波,不是长吉所期。”
杨敬之出身灵宝书香世家,其父更是望重一时。他在官场上自然比寒门出身之人容易许多。李贺知道他心中疑惑,也不遮掩,索性道明心意。
杨敬之见李贺如此爽气,也不再拐弯抹角。脸色端肃起来,双手将手中撰抄的手稿递给了李贺。
郑重道:“不管你有何想法,看看韩公专程为你书就的这篇文章再说。”
李贺接过手稿,道了声谢。认真地看了起来,脸色由欣赏到佩服。当他读到“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为‘仁’,子不得为人乎。”
李贺腾地站了起来,语气凝重道:“世间竟有如此耿直大才之人,长吉如何能失之交臂?”
杨敬之见此不由地欣慰地笑了起来,拿眼风瞟了一眼高管事。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
李贺通读全文,只觉得婉畅显快,反反复复。如大海回风,一波未平,一波复起。文中尽是设疑两可之辞,待智者自择。实乃是当代文豪之遗世佳作。
李贺很为韩愈在文中的仗义执言动容,但也不由叹道:“韩公之耿直,文中可见一斑。日后必因此生祸。一代文坛巨匠,岂能因长吉而遗憾。”
杨敬之见事已落定,自动忽略了李贺的预言。
笑道:“韩公乃惜才之人,长吉能如此想,实不负韩公之青眼。”
高管事却撇了撇嘴:一个穷秀才,有什么可值得老爷兴师动众的?天下的才子多了,老爷管得过来吗?
高管事看了一眼李家的陋室,心里更为自己一早奔忙而不值。
杨敬之却看了一眼在院中整理药材的童子们,讶异道:“没料想长吉如此多才,竟擅长岐黄之术。瞧你看事通达,不是迂腐之人。难怪韩公如此看重于你。”
李贺谦逊道:“长吉没有高远凌云之志,只求平安畅意。于处事中领悟为人之道。茂孝兄谬赞了,长吉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