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方:你们写东西经常互相帮着看?
老王:不经常,基本不。方言也是那种不变成铅字不拿出来的人。我们都属于害羞的,一边写一边还要拿另一只手捂着。
咪咪方: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攒电视剧?
老王:那不一样,那是写本子。本子可以狐朋狗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瞎捏咕,写一句商量一句,本来也是伺候人的,每一下都要问人家舒服没舒服。
咪咪方:你很看不起写剧本的。
老王:看不起,我必须承认。尤其是写电视剧的,方言讲话,纯属卖淫。
咪咪方:小说就是自己舒服?
老王:至少我们对自己是这么要求的,别人怎么想我们也管不了。我还属于爱聊的,想法刚露头没生根,都是芽儿特别纠缠,跟特别好的朋友聊聊,可以帮助自己整理思路。一旦开始写了,没的聊。这是一个从你脑浆子里爬出来的世界,别人都不在里面,聊也是隔着棉裤猥亵自己瞎耽误工夫,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呀?
咪咪方:我就愿意请人看,写差不多了找人看看,当然得是懂的人了,免得掉进自己的狭小中不自知。
老王:你可以,你早已表达过你的创作观。有人就喜欢一稿出来到处找人看,尤其女初学者居多,打着征求意见,其实投石问路,长得越难看脏心眼儿越多,憋着攀附门庭走点捷径——我不是说你啊。
咪咪方:您爱说您说,我不往心里去。
老王:到了到了,这首歌完了就该那句了,先别说话——听完这句。
许人家高: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老王:每次听到这句方言都叹气——谁能无愧这句话?
咪咪方:他还觉得自己不自由。
老王:我太不爱听你说这话的口气了,以后别在我跟前这么说了,否则我会觉得咱们在精神上不是同路人。
咪咪方:全世界的人非得跟你精神一致?
老王:进我家的,必须。其他到外边说话去。
咪咪方:你认为自己是追求自由的人?
老王:听到这首歌前,不是。一直认为自己是战士,未来的世界解放者。后来是小市侩,金钱爱好者,享乐主义者,艺术钻营者,权势分子,可怜的食客,愚弄大众也为大众所愚弄的小玩闹。听到这首歌那一天起,是了。才醒。我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咪咪方:为什么不说我们了?
老王:我不能代表方言,我们只在睡着时相似,醒了之后就各奔前程了。我代表不了他,他也不让我代表。
咪咪方:一朝梦醒,一定很快乐?
老王:他,还是我?
咪咪方:你们俩。
老王:我很虚无。他很痛苦。怎么会快乐?一朝醒来,周围一片荒芜,繁华世界已成废墟,低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被紧紧绑着扔在一片泥泞当中而且时间大钟已经过半——怎么会快乐?
咪咪方:虚无之后如何?痛苦之后又如何?
老王:虚无之后是停滞,痛苦之后是自闭。
咪咪方:停滞之后呢?自闭——还有之后吗?
老王:停滞之后是继续停滞,是张望,无所事事坐在角落看别人跳舞,等时间一点点过去。自闭之后是孤身一人寻找新世界,精神分裂,每天分裂在三岔路口,一条路通向死,一条路通向没劲,身后是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