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车后排座上,向小强忍着哈哈大笑的冲动,悄悄地和秀秀咬耳朵:
“喂,你叫秀秀吧?你演的不错,相当不错喔,像个真格格一样。真辛苦你了!疼吗?”
秀秀盯着司机后脑勺,紧张地摇摇头。汽车的颠簸让她非常痛苦,她咬着嘴唇,不想再说一句话。
“说话不方便吧,”向小强很理解地点点头,“那我说你听啊。到了机场,你就跟他们说你是坐火车来的。这时候清朝有火车吗?有是吧?嗯,你就说你是坐火车来的,让他们准备飞机送你和俘虏回北京。你要是胸口疼,到时候我来跟他们应付,实在不行了你再出来耍大牌。唉,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小飞机肯定不行,大飞机还不知道有没有现成的。反正不管是轰炸机还是运输机,到时候抢也要抢一架。嗯,我记得这时候,德国有一种‘容克-52’挺不错的,十五个座,大小正合适。这里要是有一架就好了。”
……
浦口,北郊军用机场。
跑道上,一架德产“容克-52”正在缓缓减速,在跑道尽头拐弯,螺旋桨轰鸣着,慢慢驶进旁边的草坪。主跑道两侧的小灯熄灭了,机场又陷入漆黑,只有飞机在月光下反射出几点冷光。
塔台下,一辆等候多时的军用卡车亮起车灯,在草坪上颠簸着,向着小客机的方向开去。雪亮的灯光扫到了小飞机黑沉沉的机身上,上面一团明黄色的团龙图案相当醒目。
飞机上坐着十四格格。
她几个小时前还在北京自己的别墅,刚刚用完晚饭,正在享受木桶浴。但就在接完浦口分署报告击沉了明朝潜艇,活捉了全部艇员的电话后,便立刻兴奋的从桶里爬出来,打电话要飞机。十四格格太明白这件事在政治上的重大意义了。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亲自到场参加审讯。这不止是搞到密码本这么简单的。特别是俘虏全部是女性,问题更加敏感。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处理到什么程度,都会对清、明两国在国际上的声誉、以及两国海军的威望有重大影响。
她让人随便捡几件衣服装了一只手提箱,带上她那部强大的无线电台,带上从日本就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林五月,像她以往神秘、高效的作风一样,谁也没告诉,直接飞往浦口。
高度的兴奋让十四格格头脑里闪过一连串灵感,整个计划几乎一瞬间就想好了。她准备建议朝廷破一次例,开一个大型、公开、高规格的军事法庭,邀请各国的记者和外交官到场。这将是清朝的一次大展览会,“展品”就是这十二名明朝艇员。
考虑到清、明两国互不承认对方是合法的国家,并且已是长期公开的敌对关系,“水域侵犯”的罪名大概不行,可以用“间谍罪”审判她们。先让法庭判她们重刑,然后再由皇上出面,仁慈地赦免她们。可以放几个人回去和家人团聚,再让另外几个人“自愿”留在清朝生活,安排她们嫁给达官贵人,再安排媒体高调报道她们从穷女兵成为阔太太后的幸福生活。
这么高明的一系列处理,将在全世界面前让明朝颜面扫地,让清朝有一个仁慈公正的形象——明朝当局不顾这些女孩子的死活,派她们过来当间谍,大清却仁慈地赦免了她们,还给了她们富裕、美满的生活。
当她坐在飞机上,一边陶醉地想着这一切,一边打无线电话到浦口分署安排的时候,却发现了猫腻。无奈她身为最高长官,只知道各地分署长官办公室的号码,无法通知分署里其它人,只有舍近求远,去尝试调动那些她无权调动的军队。但是就像清军的其它地方一样,浦口军各个机关也是效率低下,作风松懈,再加上今晚是周末,太多的军官都去寻欢作乐了,偌大一个军事防区,居然找不到一个能为她派兵抓人的人。十四格格的情绪从顶点一下子降到了最低谷。也就是在刚才,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才联系到当地司令官的秘书,答应给想想办法。
卡车在小飞机旁听下,跳下十几个彪形大汉。他们并不是卫兵,而是飞行员。机场值日官在接到降落请求的时候,才知道来了什么人。他找不到指挥官,调不了机场卫队,灵机一动,把还在宿舍里的十几个飞行员集合在一起,带上手枪,临时为格格当保镖。不过话说回来,清军的飞行员大都是旗人子弟,这也是最可靠的保镖了。
飞机尚未停稳,起落架的大轮胎还在草地上缓缓滚动,舷梯便放了下来,一个年轻军官三步并两步跳下来,先从舱门里接下来一个手提箱,然后又吃力地接下来一个露出一截天线的大帆布包。两个最近的飞行员见状,赶忙上前帮忙。那个年轻军官交给他们,退到一旁,在寒风中跺了两下脚,一边揉着手臂,一边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
“哎呀……噗通!”
一声女孩子的惨叫,接着从舱门口滚出一团东西,像面团一样摔到草地上。几个飞行员连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扶起的这个女孩子也是身着军装,脸上委委屈屈的,夹在膀大腰圆的飞行员中间,就像一只小雏鸡一样。
一群大男人一霎那都反应过来了,慌得退后好几步,齐刷刷地拍打袖子,一个千儿扎下去,乱哄哄地喊道:
“阿哈XX,恩都尔林额,额直尼显勒赫博拜密!”(满语:奴才XX,跪请主子安!)
小姑娘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一大票单膝跪地的男人,求助地望着正在卡车后面帮忙的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帮着把那个死沉死沉的帆布包推上卡车,一边回头喊道:
“伊立!”(满语:起来!平身!)
听到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声音,一大票男人都吃惊地抬头,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尴尬地微张着嘴巴,弱弱地指着卡车的方向。
只见那个年轻军官快步跑到驾驶室前,打开车门,自顾自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又探出头焦急地喊道:
“伊立!快上车!”
声音虽然急躁,但圆润中略带磁性,很好听。
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个“年轻军官”——窄窄的肩膀,纤细的脖颈,瘦削的下巴,肩章上两条杠三只小黑蜻蜓。大檐帽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但目光相当锐利,仿佛像猫一样闪着光。
“啊!”一大票男人再次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掉转方向,再次拍打袖子,“阿哈XX,恩都尔林额,额直尼显勒赫博拜密!”又是一个千儿扎了下去。
十四格格一拳砸在喇叭按钮上,几秒震耳欲聋的鸣笛后,又着探出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用恳求地声音问道:
“诸位,能上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