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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坑奇案(第2页)

等到把泥炉里的狗肉卖光,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路上早没人了,在这漆黑的雪夜中,除了昏黄的路灯,只有远处小西关监狱岗楼里的探照灯依然亮着。剩下师徒二人熄掉炉火,收拾好东西装到三轮车上,老师傅看那半截泥胎不错,放在路边也不用担心有人偷,什么时候吃主儿来得多,搬过来还能坐人。

这时,张保庆把垫在泥胎上的东西拿开,无意中发现这泥胎轮廓古怪,依稀是尊塑像,再仔细看看,像只圆滚滚的巨虫,心里不免打了个突,毕竟附近有些老坟,这泥胎塑像奇形怪状,莫非是哪座坟前的东西?

老师傅在旁瞧见,立即沉下脸来,问张保庆道:“这东西是从哪儿找来的?”

张保庆说:“在后头那片坟地附近找到的,师傅您认识这东西?这泥像怎么跟只大虫子一样?”

老师傅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庙里供的神虫啊!你从哪儿推过来的,赶紧推回去,这是不能随便挪动的。”

张保庆看那尊泥像应该有许多年头了,风吹雨淋,磨损甚重,怎么看也看不出原先是什么模样,可他土生土长,从没听说附近哪座庙里供着神虫,难道那乱草间的古砖曾是座大庙?张保庆好奇心起,问老师傅:“神虫到底是什么虫?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说法?”

老师傅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脑子里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斥道:“别多问,你先把神虫推回原位,要不然一会儿该出事了。”

张保庆吃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将那尊神虫推了回去,黑天半夜又下着雪,哪还记得住地方,他向来也是敷衍了事,胡乱推到那些石砖附近,然后帮师傅收摊儿,回去的路上仍放不下这件事,接着刨根问底,恳求老师傅讲讲“神虫”的来历。

老师傅拿张保庆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好多年前老师傅的爷爷在这儿摆摊儿卖狗肉,那时候还有座庙,庙里供的便是神虫,民间称其为“马头娘娘”,也叫“马头娘”。

张保庆一听更纳闷儿了,马头娘娘是谁?听这称呼像是个女人,怎么会是只大虫子?

老师傅说:“其实马头娘娘就是只虫,南方乡下拜它的人极多,到北方则十分少见,偌大个天津卫,也只有这么一座马头娘娘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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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傅给张保庆讲起马头娘娘庙的事情,此地有座古庙,建造于两百多年以前,庙里供的是蚕神,所谓的马头娘娘,也叫马头娘,指的是蚕祖,旧时江南养蚕的桑农全拜它。

常见的马头娘娘庙里,正中神位上供的泥像,却大多是一位身穿宫装的女子,胯下骑乘骏马,身边立着两男两女四个童儿,分别捧着“桑叶、蚕、茧、丝”四样东西,蚕祖神虫的泥像摆在侧面当成化身,当中这个女子才叫马头娘娘,也叫马明王。蚕农们摆设酒肉,在马幛前焚烧香火,祭拜的主要神祇,是这位马头娘娘。

在明朝初年,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颁布过一道法令,一个人栽桑树十五株,可免除徭役,减轻了蚕农们很大的负担。蚕农们认为这是朱元璋的皇后马娘娘之意,大脚马皇后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素有贤名,桑农便将她供在庙里,当作蚕祖转世投胎,作为蚕庙里的正神,这才有了马头娘娘庙的名称。

不仅桑农拜马头娘娘,有许多贩运丝绸的商贾,也要到庙里烧香祭祀。清朝末年,某绸缎商在天津卫建了座马头娘娘庙,庙里供的马姑马明王,这是入乡随俗,当地人习惯称马头娘娘为马姑。天津这边的风俗是南北汇聚自成一体,执掌桑蚕的马头娘娘到了此地,有不少人到这儿烧香许愿,祈福求子,据说庙里有尊神虫的泥像,格外灵验。

老师傅的爷爷那辈儿,因躲避官司,从老家沛县迁到天津卫居住,摆了个狗肉摊子为生,那时候马头娘娘庙的香火很盛,别看是在城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隔三差五还有庙会节庆,后来解放军打平津战役,城西是主攻方向,这座庙毁于战火,再也没有重建,墙体屋顶和神像也都损毁了。

马头娘娘有两个神位,一个是宫装跨马的女子,另一个是只大蚕的化身,老师傅从前就在这附近摆摊儿,年轻时亲眼看过“神虫”的泥塑,庙毁之后再没见过,还以为早已不复存在,想不到这马头娘娘庙被毁这么多年,这尊蚕神的泥像竟然还在。老师傅相信蚕神有灵有应,所以吩咐张保庆赶紧把蚕神泥像推回原位,免得惹来麻烦。

张保庆听了这蚕神庙的来历,只是觉得新鲜,但蚕神显灵的事怎么听怎么离奇,如果真有灵应,这座庙怎么会毁于战火?马头娘娘连自己的神位都保不住,她还能保着谁?可见是民间的迷信传闻罢了,像老师傅这种上岁数的人才愿意相信。

老师傅看出张保庆的意思,说道:“你小子别不信,这泥塑的神虫真有灵性。”

张保庆说:“师傅,我信还不成吗?泥人儿也有个土性,泥胎塑像常年受到香火祭祀,必然有灵有应,但盼它保佑咱这买卖越做越好。”

老师傅听这话就知道张保庆还是不信,又说:“这马头娘娘庙跟江南的风俗不同,善男信女们到此烧香许愿,常有祈福求子保平安的,与咱这卖樊哙狗肉的摊子毫不相干,从前我在这附近摆摊儿,多次见过庙里的神虫显灵。”

张保庆道:“师傅您给说说,这庙里的神虫怎么显灵?它给您托梦来着?”

俗传“狗肉化胎”,是说孕妇吃了狗肉,肚子里的胎儿就会化成血水,其实根本没这么档子事儿,这才是真正的迷信,南方人信的多,天津卫倒没有这种说法。早年间老师傅的祖父在沛县卖狗肉,有个孕妇买去吃了,那孕妇自己走路不慎摔了一跤,撞破了羊水,以致流产,却怪到狗肉摊子头上。祖辈不得不背井离乡,举家搬到这九河下稍做买卖。从记事开始,老师傅便跟着他爹在这儿摆摊儿,用泥炉瓦罐煮狗肉。

马头娘娘庙香火最盛的时候,老师傅当时二十岁不到,已经能一个人挑大梁,煮出来的狗肉五味调和,远近有名。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是每天傍晚出来做买卖,到半夜才收摊儿。有一次忙活到后半夜,路上早没人了,剩下他自己收拾好炉灶,正要回去,隐隐约约听到庙里有声音传出,离得远了,那动静又小,听不真切,这座马头娘娘庙附近没有人家,庙里也没有庙祝,深更半夜哪儿来的动静?他以为是有贼人来偷庙内的供品,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怕,手边摸到一根棍子,拎着棍子走进去,寻思要是有小偷小摸之辈,挥着棒子喝骂一声,那做贼的心虚,肯定扔下赃物开溜。谁知到了庙里一看,前后不见半个人影,连只野猫和老鼠都没有。当晚一轮明月高悬,银光铺地,这马头娘娘庙的规模也不大,从庙门进去只有当中一座小殿,殿中一片沉寂。马头娘娘和几个童男童女的塑像,在月影中黑蒙蒙的,白天虽然看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夜里一看,真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老师傅也不免有几分发怵,心说:可能偷东西的贼听到我从外面走进来,已然脚底下抹油——溜了。想到这儿,他转身要往回走,忽然听身后传出小孩的啼哭声,那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离得又近,听在耳中分外诡异真切,把他吓得原地蹦起,往后一看,哪有什么小孩,只有那尊神虫的泥胎。以前多曾听闻,马头娘庙里最灵异的是这神虫,常会发出小儿啼哭之声,求子嗣的善男信女全给它磕头烧香。往常别人说他还不信,泥土造像能发出小孩的哭泣声,这事怎么想怎么邪门儿。这次让他半夜里撞上了,吓得魂儿都掉了,跌跌撞撞地爬出庙门,一路跑回家中。后来虽没出过什么怪事,但打这儿起,他就相信庙里的神虫灵应非凡,也跟着善男信女们前去烧香磕头,继续在附近摆摊儿做生意。打仗时马头娘娘庙毁于炮火,转眼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到这尊神虫的泥像,埋没在荒草泥土间,还能保留至今,别看外面那层彩绘都掉光了,但一看那轮廓形状,老师傅立时认出是庙里供的神虫。

张保庆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听老师傅说了许多从前的经过,只当听个段子,还是不愿意相信,泥土捏成的神像,怎么可能会在夜里像小孩一样啼哭?

师徒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家了,张保庆将老师傅送进屋,自己才冒着风雪回家睡觉。他累了一晚上,到家先洗个澡,躺在床上便睡,连个梦也没有,等睡醒觉再起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傍晚又跟老师傅去那条路上摆摊儿卖狗肉,结果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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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连着下雪,大雪下得推不开门,一般做小买卖的全歇了,老师傅这祖传的沛县狗肉却是天冷好卖。师傅两人顶风冒雪,用三轮车拉上炉灶,来到往常摆摊儿的路边,烧起泥炉,把狗肉装到瓦罐里用火煨上,准备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天色渐黑,狗肉煨得软烂,热气腾腾肉香四溢,陆续有吃主儿过来,围着泥炉坐在摊前。老师傅撕肉加炭,张保庆则忙着烫酒收钱,这条路身后是坟茔荒野,对面是大片田地,隔着田地有村镇,今天来的几个吃主儿都在那儿住,彼此熟识,相互寒暄着有说有笑。

雪下到夜里,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路上行人车辆绝迹,可能电线被积雪压断了,整条路上的路灯都灭了。老师傅在摊子上挂起一盏煤油灯,加上炉火照亮。这老鳖狗肉是大补,热量很大,风雪中围着路边烧得火红的炭炉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馋的主儿,冒着雪摸着黑赶来吃上一顿。

夜里十点来钟,风停了,雪还下个没完,张保庆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老师傅正忙着,也顾不上他,让他自己找地方解决。

张保庆平时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他有个习惯,上厕所必须看报纸,从摊子上抄起一张破报纸,夹上手电筒一溜儿小跑,蹿到了后面的草丛里放茅,嘴里还念叨着:“脚踩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边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张保庆在雪地里解决完了,浑身上下如释重负,但也冻得够呛,想赶紧回到摊子前烤火取暖。这时,手电筒照到身前一个凸起的东西,覆盖着积雪,他恍然记起,之前把神虫的泥像推到此处,离着刚才出恭的地方仅有两步远,他虽然不信老师傅的话,可怎么说这也是庙里的东西,又想到泥像夜里啼哭的传闻,心里也有些嘀咕,起身将泥胎塑像推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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