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决不能靠侥幸取胜,更不是靠指挥员的感情冲动和主观臆断。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战前的调查研究和周密的准备工作。无名山的一举攻克,全歼了敌人的一个加强连,就是其中的一个范例。
这种小型的攻歼战,按照当时的习惯说法,叫做“挤阵地”。就是在敌人完整的防御体系中,瞅准敌人的弱点,经过周密的准备,一口“啃下一块”来。这种办法也很使人眼馋。如果这个部队啃掉了一块,那个部队就要向他的上级请示了:“军长呀,我们前面的高地是一个弱点哪,我们该啃它一口啦!……”“你们有把握吗?……”“咳,我们已经研究过多次啦,我们的团级干部已经钻进敌人的铁丝网里看过啦!”好,不久,那里也就啃下了一块。尽管每次不过消灭敌人一个整连或整排,但这些数字加在一起也很可观。仅1952年夏秋之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在整个战线上,就歼敌27000多人,几乎顶上战争初期的一个战役了。这也是对“零敲牛皮糖”战略的一个很好的实践。
攻克无名山,就引起了连锁反应。不久各友邻也都采用了这种“绣花战术”攻占了各自的目标。这时,整个前线,都沉人到胜利的欢乐之中。军师首长对邓军、周仆这个团深为满意,专门派了文工团到阵地进行慰问演出。徐芳也带了一个演唱组来到无名山。
郭祥特别高兴的是,在黑云岭和自己一起跳崖的小牛也回来了。他双腿摔断后,一直住在医院里。这次同来,郭祥攥着他的手简直不愿撒了。还扒起他的裤腿,一面看,一面反复地问:
“真的全好了么,小牛?”
“全好了,全好了。”小牛一连声说,“我觉着比以前还利索哩!”
“夸张!”郭祥学着团长说话的腔凋,“哪有这样的事么!”
小牛见他不信,马上蹦了个高儿,笑着说:
“你瞧,完成什么任务也没问题。”
小牛的归来,自然使郭祥又想起了杨雪。这天中午,人们都去看演节目,在坑道的一个小房问里,只剩下他和小牛,郭祥就悄悄地问:
“小牛,你刚到医院那时候。见着小杨了吗?”
“见着了。”小牛说,“人民军把我一送去,她就去看我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她问我,你们俩到底是谁先跳的,怎么就没有见着他?我对她说了,过两天她又来问。那些时我看她是一心惦记着你,人都瘦了。”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让敌人抓去,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郭祥心中激动,在下级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优了一会儿,又问:
“她的坟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就在松风里旁边一座小山上。那里有一片松树林。今年清明节,我和医院的人,给她扫墓去了。我看见朝鲜人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去了不少。”
最近以来,由于争夺中间地带,攻打无名山,郭祥真是倾注了全部心力,很少想到别的。今天谈起杨雪,他那平静的心波,不禁又像涨潮似的狂涌不已。等小牛看节目走了,他就盖上大衣,打算假寐片刻。蒙胧间,看见杨雪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衣,笑眯眯地飘然走来。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新鲜红润,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并且显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她一进来,就往郭祥身边一坐,笑着问:“嘎子哥,你看人家都准备攻武威山、白云岭呢,你怎么在这儿闲呆着呀!是不是拿下一个无名山,就满足啦?”郭祥连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正盯着武威山、白云岭呢,你瞅着,下一步我就得把它啃下来。”郭样接着也开玩笑地问:“小雪,自你参军,我就看见你忙得厉害,不是洗血衣,就是绐伤病员喂水喂饭。你今天怎么这样闲在呀?”杨雪笑着说:“我正在医院休养呢。因为好久没见到你,就瞅空看你来了。”郭祥说:“怎么有人说你死了,是真的么?”杨雪笑着说:“哪儿的话?我只不过负了点轻伤,过一阵子就养好了。伤员们还等着我工作呢!”……
不知什么响动,把郭祥惊醒。他望了望洞壁上的油灯,灯光摇曳,一片寂静,只有连部的那只旧马蹄表嘀嗒嘀嗒地走着。但想刚才迷离的梦境。更增添了对杨雪的怀念。这时,他不自禁地从挎包里取出杨雪那面小圆镜子来看。看着看着,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郭祥赶忙把镜子装到口袋里,装作睡着的样子。
徐芳进来了。她笑着问:
“嘎子连长,你刚才在那儿看什么呀?”
郭样揉揉眼,坐起来,故意打了个哈欠,说:
“刚才?我迷糊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哪!”
“不,不,”徐芳说,“我刚才看见你手里拿着个亮晶晶的东西,你是又想我小杨姐姐了吧!”
“咳,你这么年轻轻的,怎么就眼花了?”郭祥勉强笑着说。
徐芳也就不便再问,又叹了口气说:
“我们演节目,你怎么没有去呀?”
“你就多原谅吧,小徐。昨天夜里挖工事,我一宿也没合眼。”
两人一时无话。郭祥忽然想起住医院时。曾经看见徐芳袖口里老是露出她那件红毛衣。就试探地问:
“小徐,你会织毛衣吗?”
“多少会一点儿。”徐芳笑着说,“你要织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