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撤了萧氏身上长绫,缠上田嬷嬷,将她高高地举起,一圈一圈勒紧她的脖子,只见她脸色越来越紫涨起来,双腿蹬着,渐渐欲缓。萧氏见如此,心内大骇,哭道:“贱人!你快放她下来!你既来替他报仇,难道不知晓全部真相?当年是我养了那一园子的蛇蚁毒物,为的便是毒死他!他薄情寡义,娶了我,却又一味痴恋别人,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聘我为妃?误我一生,他难道不该死?”说到激动处,萧氏越发疯狂起来,嘶喊道:“你也该死!你们统统都该死!是你们误我青春,误我一生,推我至今日泥潭之境!”说着竟冲上前欲扯苏辛衣衫,“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你拿去啊!做了鬼我也要你跟他不得安生!”
苏辛皱眉放了田嬷嬷,将她甩到萧氏身上,借以避开萧氏。“你杀李妈妈是为了什么?”
萧氏扶着田嬷嬷,眼中疯狂渐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抬眼望向苏辛,勾起嘴角篾笑道:“那老不死从来向着你,她竟然对他的死起疑,我岂能饶她?”
苏辛蹙眉,“你是如何毒死王爷的?”
萧氏望着她,竟生出一种快意,“我在他的饮食中一点点地下毒,从他背弃了我宿在你一念斋中的那一日便开始,我倒要看看他死了之后你要怎么办!哈哈哈哈……”她竟笑了出来,恣意畅怀。苏辛将眉蹙得更紧,听她又忽地收住了笑,眼中红红的,向她喊道:“为何是你先死?为何你这么不中用?凭什么你害了我一生,却可以直到死都有他的相伴?凭什么……”她又止住了喊,冷冷地、无声地笑,“我见他伤心成那样子,就送他去见你。真可惜,你没看见他那毒发的样子……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喷……哈哈……哈哈哈……”
“咣当”,那一念斋的大门被重重地击落在地,晋蘅立在门口,直直地盯望着萧氏,浑身都在颤抖。
萧子雅来到前堂的时候,萧氏正被绑了委坐在堂下。她傻愣愣地立在那里,立了半晌,眼中一霎涌上泪花,扑上前抱住姑母,哭道:“怎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那最后一个“为什么”显是对晋蘅说的,她直直看着晋蘅,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光。
晋蘅别过了头,吩咐左右:“将表小姐请回房。”
萧子雅听那“表小姐”三个字,呆了一呆,抬头道:“蘅表哥,我姑母所犯何事?便是有朝臣连本上奏,那也当陛下定夺。从来有亲父缚子上殿请罪,却未听闻身为人子,捆缚娘亲的!”
晋蘅看向她,“她不是我娘。”
萧子雅冷笑,“十余载母子之情,恒王爷说断便断,倒是简单!但只怕天下悠悠之口,却没那么容易!”
“你问她她都做了什么。”晋蘅声音依旧平静。
田嬷嬷跪在当地,早委顿成一团,低声啜泣着。萧氏则目光钝钝的,萧子雅来了这半天,她也未曾看上一眼。萧子雅觉得不对,急道:“姑母!姑母!你跟子雅说句话啊!”
晋蘅不耐这般吵闹,一挥手,几名侍女上前扶起萧子雅。萧子雅还待再与姑母亲近,被几个嬷嬷连推带搡地带了下去。
晋蘅望向萧氏:“明日一早,我便带你上金殿。我父不能死得那样不明不白。可恨我十余年,竟认贼作父……”他心里也木木的,说不上是疼是恨是悔是愧,闭了闭眼,直靠在椅背上,觉得近日颇为劳心劳力,很是疲惫。
萧子雅被那些嬷嬷推搡着回到卧房,问她们:“我姑母究竟犯了何事?王爷为何那般待她?”
一个素来怀恨萧氏的老嬷嬷冷哼了一声,“她犯的事还少吗?”
萧子雅瞪向她,“此话岂是能由你来说的?也别拿这些话哄我,那些事早便在的,皆不见有事,何以今日就突然如此了?定是你们有事瞒我!”
那老嬷嬷索性不瞒她,“你那好姑母自嫁了来咱们王府,就对先王爷怀恨在心,最后竟生生毒死了先王爷!跟她后来做的那些事比,这件如何!”
萧子雅大怔,眼见着众人退了出去,慌忙追上,拉住一人袖子道:“不会的,不会的,姑母不会如此的,她虽贪图些权势钱财,但不会害人性命的,更不会害了姑父!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我要去见蘅表哥,我要跟他说他弄错了。一定是有人要害姑母,一定是!”那起嬷嬷如何让她出去,如今墙倒众人推,萧子雅一个失势的孤女,如何放在她们眼里,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狠狠闭紧了门,任她如何拍打都不再理会。先前那老嬷嬷对着门冷笑道:“弄错?是她以为念儿姑娘回来报仇,亲口承认的!心肠歹毒至此,害得王爷英年早逝,谋害皇族,罪当九族同诛!您还是好好想想自个儿吧!”
萧子雅一瞬心里极疼,“放我出去!我要见姑母!我要见姑母!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让我见见她!”奈何任她如何呼喊,终是没一人来理她。她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紧闭的房门,傻傻呆呆地望着桌角。她极怕,那些人是不是连姑母的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了?姑母虽然作恶,但待她是极好的,她知道。她要救她,一定要。
她恍恍惚惚地起身,走向床边,从枕下取出一块玉牌。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浸透那玉牌,翠鲜鲜艳色,动人心头。她紧攥了那玉,不一时,热气血香,隐隐地似是有烟霭笼了那玉周身。萧子雅将它放在窗边,微开了一道缝,见外面有人把守。窗边正有一盆兰,许是名贵之种,花香清逸,花色清贵,人所未见。那血香混着花香,引得窗外蝶飞花动……
☆、第一一三章 国宴
外间不知何时聚上来一队玉色小蚁,一线相续地爬过来;甚快甚整齐;正对着那血香暖玉,极为可爱。打头一个到了玉旁;贴着那玉吸了起来;身子越涨越大,且愈渐透出鲜艳的红色。待那玉色澄明;又复初时温润,先一头蚁停下吸吮;静了一晌;忽地身体涨到最大;然后渐渐缩小;而其体内血色一一往后面的小蚁传去;直至众蚁皆通体透红,又皆掉转头快速地往回爬去。
不一时,一个黑色绣服锦衣侍卫悄无声息地来到萧子雅窗前,一掌劈倒了守在窗外靠着树打盹的嬷嬷,跃进窗来。
且说那萧氏被暂且囚禁在自个儿卧房,惟有田嬷嬷相伴,景况凄凉。苏辛端着二人的早饭推门进去。她依旧是那副长纱曳地的模样,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可是萧氏现已无心理睬她,只是垂了头在那儿发呆。
苏辛咳了一声,萧氏抬起头来。“你们的早饭,饿了吧?”
萧氏轻“哼”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苏辛一笑,“还早,距离晋蘅上朝还有一段时间。”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坐在萧氏对面。
那萧氏被反缚了手,此时也不再看苏辛。
苏辛瞄瞄桌上菜色,皆是萧氏平日所喜。“听说你平日膳食皆是当年陪嫁过来的厨子亲自料理,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尝到了。”说着示意了一下桌上粥菜,“您还是好自珍惜,这最后一顿吧。天牢之中,无复此番美味。”说罢起身。
那萧氏盯着饭菜发呆,见苏辛欲去,抬头道:“子雅还是孩子,心性纯良,你……莫要难为她。”
苏辛转身,盯着她。萧氏与她对望了半日,又复低头道:“便和离吧,求王爷看在往昔年幼时的情分上,替她寻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就好。莫要像我……”语渐哽咽。
苏辛暗自皱眉,摇了摇头,当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走向田嬷嬷,替她将绳子解了,转身离去。
田嬷嬷先是愣了一下,立刻跑去萧妃身边,替她解开绳子,眼中泪糊糊一片。“王妃……”叫得萧氏心酸。她递过桌上碗箸,又向外看了看天色,叹道:“您先用膳吧。”
萧氏抖着手接过来,心中忽地忆起了年轻时,华年美好,那时她还是个豪气大方的闺秀,韶颜稚齿,笑当春风……“吾欲与汝复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惟有当死之时,方觉晓人世美好所在,可叹,亦可怜。
虽是食不知味,萧氏仍旧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未多吃,也未少吃,如往常一般,只是更仔细些,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记住什么。
天光微亮。近日几乎每日早朝,正是外扰内忧之时。
晋蘅站在萧氏房外,见她自房中出来,换了身体面的衣裳,面上无甚喜怒。她静静地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