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欠血债,不知是哪一次的?”
“跟萨钦人的债。”
“哦,那可是三年前的陈年旧账。”阿岚再次仔细看了看眼前这小子说道:“萨钦人有仇必报,只是比我预想的早了不少。”他拔出弯刀用拇指试了试刀锋问道:“追风刀下不死无名之鬼,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七米珍珠。”
“狼王七米!嗯,的确有单刀赴会的资本。”面对名震天下的武状元,阿岚竟然开心地笑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七米知道英雄最寂寞!一个出道以来从没败绩的刀客内心深处自然十分期待有人能胜过自己,尤其是在巅峰期若能求一败往后便有了超越提升的目标,这是任何一名骄傲的刀客都有的心结,哪怕他们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走吧,咱们寻个僻静的地方。”七米说。
“我这院子不够宽敞?”
“够宽敞,不过本少爷不想当着你妻子的面杀你。”
“为何?”
“本少爷喝过你家里的茶,今日便是你家里的客。”
“是这道理。”阿岚心想如今这世道不暗算对方就算是已经有武德的了,绝少有人能顾及到第三人的感受,便收刀回鞘朗声朝藏房说了句:“我去去就回。”转身走出院子,朝不远处白雪覆盖的森林走去。七米不动声色的催动内力在五丈开外不紧不慢的随后走进森林。来到一处密林深处开阔的地方,阿岚忽然觉得自己不够厚道,这十丈左右的地块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来到这方自己练武几载的地方这小子死定了,抖掉大氅回转身冷冷地说道:“方才我的耳目来报有发现今日有十几名刀客潜进山寨,该不会是你带来的吧?”见七米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神色一凛说道:“就在这里吧。”话音刚落,不等七米回应他便抽出追风刀径直朝七米冲了过去。
七米见对方身法着实惊出一身冷汗,五丈开外的距离就在自己拔刀回应的功夫,阿岚手中的追风刀便出现在自己眼前。没有漫天的刀影,没有繁复的招式,在迅捷无比的速度加持下只平平常常的拔刀出刀便令自己手忙脚乱,不得不用灵蛇飞渡步法扭身闪躲。
不等对方站稳,阿岚一旋身像雪豹一般扑向七米,刀锋一转顺势劈向七米前胸。七米提气迅速向后跃起,刀锋贴着鼻翼闪过。不等七米落地,对方后发先至全力扑向七米,看似长虹贯日的招式中追风刀直抵七米胸口。七米隔着软甲都能感受到刀尖透出的杀气。他凌空一招破刀式化解了危机,随后挥出一招横刀式才勉勉强强滞住对方进攻的势头。他发现对方这三招都是强攻的招式,丝毫没有防备的意思,招式简洁无比而又快如闪电,每一招都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打法,破绽百出却因速度和两败俱伤的打法加持令自己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
七米知道自己在速度上落后的原因,沉重的软甲、飞刀暗器都是拖慢自己脚步的负担。见对方三招过后喘着气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七米将宝刀插在地上,迅速解开身上的衣甲,飞刀、暗器掉落一地,露出一付清瘦健美的身子。他左手捡起一柄飞刀右手拔出弯刀呵呵一笑说道:“是不是黔驴技穷了,接下来轮到小爷进攻了。”只见他大喝一声,一招苍狼追月卷向对方。
阿岚竟然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他此前从未与同一个对手有过交手三招以上的经历,每一个与他交锋的刀客三招之内总会躺在地上。见对方脚步轻盈刀法精妙绝伦愈战愈勇,他知道眼前这小子武状元的名头可并非浪得虚名,于是耐着性子一改之前速战速决的打法,一个懒驴打滚巧妙的躲过进攻,随即纵身一跃再次躲过随之呼啸而来的苍狼迷踪。见七米在身后穷追不舍,阿岚用力一蹬一旁巨大的花岗岩,折身回来双手举刀全力劈砍向七米。这一招是他在此处利用独特的地形而独创的绝招。他很清楚这一招若不能取胜,自己体力不支便不会再有出手致胜的机会。
七米见状不妙一沉身双膝跪地从积雪上滑过,挥手一招提刀式迎了上去,在一声清脆的龙吟声中啸天刀与追风刀碰撞出火花,两把刀几乎同时脱手掉落雪地里。等身影分离的一刹那,七米来不及等在雪地里尚在滑行中的身子停下,左手一挥头也不回的射出狼头飞刀。寒光一闪而没,随后传了一声闷哼,等七米回首去看时,那柄飞刀已斜插在阿岚大腿上,刀柄狼头上一滴滴殷红的血悄无声息的不断滴落在雪地上。
七米擦了擦肩膀上被追风刀划伤处的血迹,拔出插在雪地里的弯刀小心翼翼的走向阿岚。跪坐在雪地里的阿岚喘着粗气看了看被震裂的虎口,用左手拔出带血的飞刀缓缓站起身,脸上却出奇的平静看不到一丝痛苦和慌乱的神色。他十分清楚对方单手持刀的力道几乎和自己双手持刀全力一搏时的力道一致,深知凭实力自己无法和对方抗衡,于是微微一笑将飞刀抛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刚挂上枝头的明月张开双臂闭上眼说道:“来吧,给我个痛快。”
“是条汉子!本少爷就用狼王归来送你一程。”七米说完手中呼呼作响的啸天刀卷起漫天的飞雪正待罩向阿岚,却被一旁急切的哭喊声给叫住了。“阿岚,等等我,等等。”只见清冷的月光之下,一个女人哭喊着踉踉跄跄钻出树林来到阿岚身旁,从怀里掏出个血淋淋的东西递给他。随之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阿岚连忙脱下衣服小心翼翼的裹上那小家伙,俯身轻吻了一下孩子嫩嫩的额头一脸灿烂的说道:“我有儿子了,我当阿爸了。”随后看了看七米,依依不舍的将孩子还给妻子,揉了揉妻子的秀发亲了亲额头满怀深情的说道:“对不起,我打不过这小子,没法陪你走完剩下的人生。”
“阿岚,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您得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她一边哭着说完一边将大氅解开铺在雪地上,麻利的将小家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岚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亮说:“就叫泽荣达洼吧(意为美好日子里的月亮)。”
“泽荣达洼,真是个好名字。”那女人擦干眼泪亲了亲孩子,拖着沾满血渍的长裙缓步走到七米身旁再次低头用泪眼看了看孩子,随后双手将孩子托起目光坚定的递给七米,等七米接过孩子她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说道:“大人,今日我要随夫君一同前往彼岸,泽荣达洼就拜托您了。”
“你不必这样,这孩子需要阿妈。”七米说。
那女人头也不回的说道:“对我来说没有了夫君就如同这黑夜没有了月亮,如同白天没有了太阳,我这一生将生不如死。”
七米咽了口口水狠狠心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这小家伙?”
那女人抱着丈夫呆立在雪地里任凭泪落如雨。片刻之后她捡起地上的飞刀交给阿岚,抬起头凄然一笑说道:“若大人真杀了我们的孩子,那一家三口人正好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团聚。”阿岚点点头紧紧的抱住妻子亲了亲柔声说道:“欠的债总是要还的。对不起,对不起让孩子和你跟着受累了。”只见他缓缓举起颤抖着的左手,妻子则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他宽厚温暖的胸怀里,那把狼头飞刀在月光下不停的闪着银光。
看着夫妻俩如此恩爱又生死相依的摸样,七米不由得想起宋清月、想起朱牡。想起宋清月满怀深情的诉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心想遇到如此情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这雪域上的黑颈鹤会朝夕相伴并以死殉情,何况是人呢!仇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重情重义不惧生死的好汉!他不禁问自己,以仇恨的名义增添新的仇恨,这叫复仇吗?难道这女人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吗?怀中这孩子艰难的长大之后会怎么想?……他蓦然发现自己不再对眼前这名刀客有丝毫的恨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真是知易行难。”
在孩子的哭闹声中,在山风的呼啸声里,阿岚含着热泪仰天大叫一声把心一横一刀扎了下去。随着当的一声脆响,飞刀刺在一处坚硬的物件上,随即啪的一声被拍落在雪地里。等夫妻俩满脸疑惑地转身来看时,才发现飞刀原来是被七米用刀面挡住了,并顺带用刀背将阿岚手中的飞刀拍落。
七米收刀回鞘后说道:“我不想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杀掉你。”他把孩子塞给阿岚,捡起一旁的衣物丢下一句“拜托了,帮我把这孩子和他阿妈照顾好。”就迈步朝山下走去。
“您不担心我来找您麻烦?”
“不担心。”
“为何?”
“因为你涅盘重生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可言。”
阿岚满含热泪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下身来,妻子在一旁对着七米身影不停地磕头致谢。
“泽荣达洼,这名字不错。”七米心里默念着这孩子的名字,心想今晚真是个吉祥而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