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该是满月。西弗勒斯·斯内普愣愣地坐在魔药课教室里发呆。
此时天色未暗,学院里已经没有什么学生,他们大多聚集在温暖的公共休息室,谈论着一天的经历。
但斯内普显然不喜欢温暖,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冷冷清清的教室。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的确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头脑。不过,说来也奇怪,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他的心情反倒不像以前那样烦躁不安了。如果说从前与那群人在校园中的相遇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一场噩梦,那么现在的他更需要去从容面对;从前他只想一劳永逸地避开所有人,而如今他所要学习的,是如何在遇到那些人时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再发生任何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事情。至于莱姆斯·卢平的秘密,他虽然没能知道更多,但他早已留意到其间真相,只是无法证实。但他心里清楚了一件事:要揭破秘密,必须掌握时机,而不能急在一时。
换句话说,他正在变得更加沉稳老练。如果有人熟悉他的脾性,一定会为他的变化惊讶不已。但很可惜,斯内普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
除非算上莉莉·伊万斯。
一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就浮现出那头红发、还有那对绿眸。他如同自虐一样回想起曾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种种细节,尤其是那个冷冰冰的吻。他至今也没搞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想用自己的漠然去冷却她、去阻止她、去否定她……可到头来呢?他否定的只是自己的心思。
他想莉莉一定也是厌恶他的,可她毕竟和别人又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血统?!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不由地想起她说过的话:要么一辈子倚赖它,要么永远背弃它,否则……
他恨他们,他也恨她!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件痛苦的事。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另一种情绪,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甚至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情绪。这种情绪如此强烈、如此有力,屡屡在他心中引起激烈的震荡……每到此刻,他便习惯性地在心中□□——不!他极力否认。
然后他吃惊地发现这种莫名的情绪如此强烈,甚至已经超过了对詹姆斯和布莱克的仇恨。他冷漠的身躯恐怕已经承载不下如此强烈的情绪了!而在此之前,只有仇恨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存在这世上。
他从魔药课教室的窗户向外望去,黑夜正在漫上来,悄悄吞噬着世界。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他心中的那个深洞越张越大,大到足以包裹住他的心。这样一来,他反而不再空虚茫然了。好比这夜晚,等到黑暗真正降临时,便并不觉得它有多黑——只有相对白昼的光亮来说,夜晚才是漆黑一片的。
现在的斯内普仿似刚刚走过一条岔路,迷惑已成为过去,一旦决定了去路,便不会再犹疑——也无法再回头。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他的黑夜和白天之间,仍残留着一丝牵连。
如今,就连那红发女孩的一切也都成为过去式了,她已许久不在他面前露面。她穿梭于她的男友和好友之间,忙于修补她自己的爱情和友情,忙于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斯内普想起那个红发姑娘滑落到他掌中的泪水,那些湿乎乎的眼泪就和他的吻一样意义不明。还有那声轻唤,有如灵魂的细语……他想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那种不尴不尬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了,那一天、那些眼泪、那声轻唤,还有她流入他手掌的鲜血,这就是极致了。再往后——也就不剩什么了……有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在最后一次回光返照的明亮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呢?只有轻烟和灰烬……
莉莉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吧,斯内普猜,即便心中曾经存有过千百种设想,但设想终究是设想。毕竟他们选择的,是不同的道路。
无论如何,就让它们都成为回忆吧!
斯内普再一次向窗外望去。
这一次,趁着夜幕降临之前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他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穿过校园,悄无声息地走出学校的橡树大门,朝禁林的方向走去。
斯内普猛地从桌边站起来,他的心开始狂跳。他没有看错,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正是庞弗雷夫人和莱姆斯·卢平。他下意识地冲到教室门口,忽然犹豫了一下——他的理智冒出来试图压制他的冲动——但只是电光火石的几秒钟时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兴奋感,这是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是的,他有一种预感,今晚或许就是他揭破秘密的时刻!然后,他就可以将他们赶出学校,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开所有这些人……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他冲出了教室。
夜色降临,月亮还没有升上来。在禁林深处,斯内普在黑暗中犹疑地停住了脚步。就在那棵打人柳附近,他失去了两人的踪影。他围绕着打人柳四周寻觅了两圈,却一无所得,只能停步不前。他很有些懊恼,仿佛他的每一次努力总是会功亏一篑。
“好吧,西弗勒斯·斯内普,”他自言自语地说,“或许还不到时候……”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该继续他的追踪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迅速闪身在一片灌木丛后,一面诧异谁会和他一样出现在禁林里,一面为不知自己是否被人发现而心头乱跳。
看样子来人并未发现斯内普。他们越走越近,正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然后停步在斯内普藏身的灌木丛附近。其中一个人忽然不小心提高了嗓门,斯内普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布莱克的声音。
“真见鬼,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布莱克大声抱怨道。
另一个人立刻拼命地对他打手势,示意他小点声。不用说,那是彼特。
布莱克却仍然满不在意地用斯内普正好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庞弗雷夫人从打人柳里出来了么?”
彼特小声回答:“好像还没有。”
两人貌似不经意的对话却让躲藏在一旁的斯内普豁然开朗。打人柳?难怪庞弗雷夫人和卢平一经过打人柳就失去了踪影,打人柳里一定有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处,像是树洞什么的……但为什么?又该如何进入那棵粗暴的打人柳呢?斯内普更加凝神细听,他刚刚的沮丧之情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兴奋感。他太急于揭开卢平的失踪之谜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整件事的蹊跷之处:布莱克此刻正用一种不甚自然的语调继续着和彼特的对话——他巧妙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使之不至于惊动到禁林里的野兽,却刚刚好让斯内普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么她快出来了。”布莱克不紧不慢地说。
“西利斯……你再这么大声,就会把、把全校同学都引到打人柳来了……”彼特苦笑着。他的声音明显紧张,说话中间还哽噎了两次——斯内普如果稍加留心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可惜他没有。
布莱克笑了起来,“算了吧,除了我们,还有谁会知道打人柳的秘密?就算知道,他们也未必了解进入打人柳的方法。”
彼特接口道:“那倒是……可除了你和詹姆斯,就没别人能想到吗?”
布莱克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他顺嘴说道:“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其实只要用魔杖敲击那上面的树结……”他忽地戛然住嘴,接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霍格沃兹的学生中,除了我们,谁也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