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标题是《我如何救下温斯顿?丘吉尔》。这是个拍案惊奇类型的故事,对事件的描述不清不楚,就连地名都不对。比方说吧,作者把事情的发生地放在了“梅尔顿村”,一个诺福克郡的小集镇。施泰因纳也变成了党卫军旗队长冯?施塔根,诸如此类。
“这破玩意儿到底谁写出来的?”
他把上面的名字指给我看。刚刚我没注意到,因为名字就紧贴在标题下方,用小号字印在一边。耶日?克鲁科斯基,这不是沙夫托的那个话务员嘛。就是他杀了乔安娜?格雷。我把杂志还给他。“你跟他联系过吗?”
“噢,是的。他在凤凰城,靠残疾救济金过活。诺曼底登陆那天,他跳伞的时候头部受了重伤。这个可怜的家伙想靠着写这种东西来赚钱呐。”
“后来呢?”
“没下文了呗。”凯恩拿着杂志朝我比划,“谁会相信这种东西里写的呢?”他摇了摇头,“我跟你说吧,希金斯,哪怕军队再费尽心思,这件事只要一发生就捂不住。这种故事以讹传讹,人们都听习惯了,谁也不会相信。那阵子,满大街都是这种东西。什么奥托?斯科尔策尼要绑架艾森豪威尔啦,什么有人想对巴顿下手啦。到最后,真相反倒淹没在各种虚构的故事之中了。”他把手稿扔给我,“不管怎么说,你可以拿走这个。好运吧,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现在嘛,再喝一杯吧。”
亨利?威洛比爵士逝世于一九五三年。但是八十二岁的威廉?科克伦旅长仍在享受退休生活。他住在英国康沃尔郡的洛克镇,跟帕德斯托隔着卡梅尔河口相望。他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我,甚至还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不过最后,他只是客气却不容置疑地告诉我,我纯粹是在瞪眼说胡话,然后把我送出门去了。
我在政治保安处爱尔兰科的前探员费格思?格兰特那里也碰了个软钉子。如今他在国内最大的私人保安公司之一担任常务董事。我写信约他见面,却收到一封回信写着,他无意在任何场合与我有任何交流。肯定是有人嘱咐过他什么。此外,他也确实听从了德弗林的真心劝告,找到了一份体面得多的工作。
那么德弗林呢?很奇怪,我竟然是通过皮特?戈李克了解到他的情况的。我查到戈李克的时候,他住在汉堡;一个前飞行员,如今竟然成了专营游船观光的海运公司的计划总监,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我试着去拜访他的时候,他不巧在远东;两个月之后,我们才首次会面。他在易北河畔的布拉肯内泽有一所房子,地方很不错。他还带我去了那里的一家水上餐厅去用餐。
戈李克跟其他大部分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什么都知道,几乎跟我了解的事情一样多。这大概是因为在阿姆斯特丹住的那家医院也收治了李特尔?诺依曼和利亚姆?德弗林。大家都说,他们三个在那段住院的日子里过得很是惬意。喝咖啡的时候,他扔出了这枚重磅炸弹。
“我很惊讶利亚姆?德弗林的命竟然这么长久。去年我在瑞典的一次聚会上看见了他,纯粹偶然,他当时是从贝尔法斯特跑出来休整一下。”
“贝尔法斯特?”我说。
“你真不知道吗?等等。”
他打开钱包,迅速清点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然后掏出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剪报。我打开来看,竟然心下大骇。这张面孔的拥有者的大名我从小就听过。这是爱尔兰地下政治里神话一样的人物,临时爱尔兰共和军[127]最初的缔造者,英国军方在乌尔斯特针对他进行了四年的搜捕,一无所获。
“他就是利亚姆?德弗林?”我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没错。一九四三年以来,我见过他十二三次。我们的联系一直很密切。”
“他怎么了?我指后来的事怎么了?”
“我们都估计希姆莱会采取最极端的做法。但是我想,让我能活下来的,是因为我这条右腿成了这个样子。”他敲敲自己的膝盖,笑了,“你没注意到吧。我因为这个在医院整整躺了一年。李特尔跟我也差不多,只不过程度不同。他躺了六个月。不过利亚姆没过几周就能站起来了。他怕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他,所以干脆趁着一个晚上跑掉了。好几年之后他才告诉我,他历尽千辛万苦跑到里斯本,又搭船去了美国。他在美国待了几年,据我所知是在印第安纳的一所学校教书。五十年代末期爱尔兰共和军的战役[128]开始之后,他回到了爱尔兰。战役失败之后,他又去了美国。”
“然后事情再次升级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他们都说,他认准了就不会回头。”
这还是太过难以置信。“他竟然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你想见他吗?”
“是的,有这个打算。”
“帮我给他带个好,告诉他……告诉他……”他似乎犹豫了一下。
“什么?”我好奇道。
他突然变得十分沮丧。“算了,有什么用呢?多少年前我就试着跟他说过了。他那些毫无意义的暴力手段,还有他选的这条不归路。”他摇摇头,“你知道的,只会有一种下场而已。”
不过,在去贝尔法斯特之前,我先回了一趟斯塔德利村,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人要见。意义非凡的一个人。从德弗林走以后到现在,普莱尔农场必定已是另一番光景。农场里有座青贮塔、许多附属建筑,院子也变成了混凝土结构。我敲打大门,开门的是个穿着工作服的少妇,背上还背着小孩子。
“您找哪位?”她非常客气。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说,“我想找莫莉?普莱尔。”
她忽然扑哧一下乐了:“上帝啊,您的消息也太不灵光了。”她叫道,“妈妈,有人找你。”
一个灰色头发、系着围裙的女人来到大厅里。她的袖子高高地挽起,面粉一直沾到手肘。“您是莫莉?普莱尔吗?”我问道。
她讶异道:“自从一九四四年之后就不是了,我改姓霍华德了。”她笑了,“有什么事吗?”
我打开钱包,抽出一张剪报,跟戈李克给我看的那张差不太多。“我觉得您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她瞪圆了眼睛,在裙子上擦了两下手,拽住我的胳膊:“请进,您快请进。”
我们在会客室坐下聊起来。那份剪报始终攥在她手里。“奇怪,”她说,“这个名字我肯定听说过,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利亚姆。”
“那您也从来没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就像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