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里顷刻静了下来,玛拉玛在塔帕树皮上翻了个身,转换了一下重心。她翻过身来用右侧躺着,右手支着下巴,示意艾伯纳坐在塔帕树皮上,离自己近一点。
“那火是什么样的?”她轻轻地问道。
“它会蹿上你的双脚,直扑你的眼球,火焰会灌满你的鼻子。它永远不会熄灭,而你会不断地死而复生,好让它再将你燃烧。被火灼烧的痛苦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它的……”
玛拉玛虚弱地插嘴问道:“我曾和卡美哈梅哈去到燃烧的熔岩流边上,我站在他的身边,他献出自己的头发以平息佩丽的怒气。那烈火比熔岩还可怕吗?”
“玛拉玛,比那个可怕得多。”
“那么,在你来这里之前死去的那千千万万好心的夏威夷人呢,马库阿?黑力?他们正在那永恒的烈火中燃烧吗?”
“他们死去的时候还是罪恶之身,玛拉玛。他们正生活在那烈火中。”
肥胖的女巨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抽回右胳膊肘,把脑袋垂在塔帕树皮上,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我那亲爱的叔叔,基恩?摩西里呢,他也在烈火中?”
“是的,玛拉玛,正是如此。”
“永永远远?”
“永永远远。”
“还有我的丈夫卡美哈梅哈?”
“他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还有那个孩子呢,假使他今天晚上就死去?”
“他也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还有我的丈夫克罗罗呢?他起誓绝不接受你们的宗教。”
“他也将永远在火中炙烤。”
“而我再也不能见到他?”
“永远不能。”
冷酷无情的基督教教义彻底征服了玛拉玛。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这位新的天神才真正掌握着骇人的力量,她明白了那些追随他的人何以战无不胜,还能发明出荡平部落村庄的大炮。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噢喂。噢喂!”她想起了自己好心肠的叔叔,想起正被永恒的地狱之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伟大的国王。仆人们赶紧拿来清凉的布料,试图让她冷静冷静,然而玛拉玛一把推开他们,她继续抽泣着,不断捶打自己硕大的胸脯,最后她开口问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能得到拯救吗?”
这个问题也曾经令艾伯纳困惑不已:“所有的人都能得到拯救吗?”而现在,同样的问题居然一字不差地从一个异教徒的口里问了出来,艾伯纳不禁呆住了。因为在他的宗教中,这个问题正好是信与不信的试金石,于是他答道:“不,玛拉玛,好多人注定了要遭受地狱之火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宣判了?”
“是的。”
“他们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注定要在罪恶中过一辈子,死后堕入地狱之火。”
“哦,不!”玛拉玛又哭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孩子也……”
“也许是的。”
“就连我,阿里义-努伊也一样?”
“也许是的。”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玛拉玛仿佛挨了一记闷棍,这简直就是拿着生死攸关的事情碰运气。上帝往石洞里丢光溜溜的鹅卵石,有时却失了手。可没准头的是上帝,不能怪罪鹅卵石,因为除非上帝存心,否则他肯定不会投不中的。对于手里的鹅卵石,上帝难道不是想怎么扔就怎么扔的吗?
艾伯纳接着说:“我必须坦白,玛拉玛,那些深陷罪恶的人们之所以如此选择,也是出自上帝的神圣意志。有些人自从呱呱坠地,就已经注定了要被投入火中的命运,我主上帝在天上之所以得到荣耀,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毁灭。我得承认,这戒律残酷至极,然而没有人能够否认,上帝在创造人类之前,就预知了他们的一切命运。你我的生活都必须遵从他的神圣戒律。”